侯门嫡女

  • 作者:一枚铜钱
  • 更新时间:2014-07-14
  • 添加时间:2014-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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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书名:侯门嫡女 (穿越成侯府嫡女父母恩爱兄友弟恭生活形势一片大好)
作者:一枚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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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二月春风
  二月,初春,气温寒凉。
  卯时过半,山头渐显晨光。不消片刻倾洒飞檐,照入滨州李府楼阁上,打在春光争艳的花园中,洋溢着春日韵味。
  惊蛰前后,万物复苏,正是踏青的好时节。
  李家太太韩氏早早起身,检查下人备好的出游食盒,又命人带上炭炉,一来初春仍旧寒凉可暖手,二来李老太太吃不惯冷食,即便是糕点也不喜冷,到时可用暖炉熏热。三个姨娘在后面垂手立着,没有多言,若不是几个孩子在戏耍玩闹,怕院子静得怕人。
  一会一个老太太拄拐由宽长廊道走出来,看面庞,知命已过,未到花甲,却是满头银白,如初冬寒霜。岁月痕迹表露无遗,唯有一双眼眸锐利有神。看见这双眼,便知晓此人有着一波三折的往事,坚韧和果敢。
  这便是李家老太太了。当年大羽国骠骑将军遗孀,因随夫君多年,年轻时也算得上是巾帼须眉,个性要强,独自一人抚养四个儿女,如今住在大儿子李世扬家中。
  韩氏请了安,笑道:“老太太今日神色仍是那么好,越发精神年轻了。”
  李老太笑笑:“比不得你们了。”扫视一眼四下,眉拧成川,“大郎不是休沐么,怎的如今还不见人。”
  韩氏答道:“大郎一早起身便收到齐大人送来的请帖,早早赴宴去了,让我同母亲说一声,会晚些到,还请母亲原谅。”
  李老太说道:“一家人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这么早出门,可有带上外衣,若没有,快命人送去。”
  韩氏说道:“爷说不冷,但已经让小厮拿着,老太太放心。”
  李老太一脸赞许,这大儿媳做事就是让人放心,面面俱到,不似那二媳妇……她偏头问道:“京城那可有什么消息?你弟妹是这月生吧。”
  韩氏想了片刻:“约摸就是最近十几日了,老太太可是要去京城?”
  李老太淡声:“二房素来不喜欢我这老太婆管事,黄嬷嬷在那边也算是替我看着了。天色不早了,走吧。”
  言语之间,尽是对二房的不满。韩氏眉眼微挑,边扶着老太太,边想着,老太太也是够偏心的,但幸好偏的是她在的大房,否则有个如此厉害的婆婆,日子就该难熬咯。   
  二月二,龙抬头。芳草始生,萌芽破土。
  远在京城的李府上下,却不如滨州的李府那么悠闲惬意。
  今日是翰林学士李仲扬妻子沈氏分娩的日子。
  沈氏过门五年,一直未孕,自有了身孕,李府上下皆是伺候的小心,食宿照顾妥帖精细,以名贵药材进补,身子是补的不错,但毕竟是头胎,从破晓时腹中作痛到现今完全天明,高阳渐起,也未生下。
  仆妇已经煮好开水,备好母子衣物,婢女在屋里暖炉旁烘热着洁净的被子,只等一声婴儿啼哭,及时换下。谁想在屋里候着的人站了许久,唯有时时传来的惨叫声。生过孩子的仆妇倒是面不改色,惊的几个小丫头面面相觑,真想进那幔帐内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形。
  周姨娘在外头使唤着下人烧水递送,光洁的额上已紧张的渗出细汗。倒不是紧张屋内痛声大叫的人,她对沈氏的情谊倒还没到那份上。自沈氏有孕,老太太又住在李大郎家,二房家中事务大半都交由她操持。虽明白不过是暂且的,但一心想借此表现的她做的十分细心,家里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可惜她光芒太露,夜里枕边又对夫君李仲扬邀功,却被他冷声堵道“妻便是妻,妾便是妾,再妄想逾越,你就走罢”。
  一席话说的周姨娘心凉,而李仲扬一连四月都未再去她房中。
  一身苦劳却无半分慰藉,还被夫君责怪。她在家中未受过什么委屈,迎面被他泼了冷水又遭冷待。周姨娘对家中的事务越发不上心,结果沈氏临盆,才发现许多繁枝细节未准备,顿时慌张起来,生怕待会传到那还在书房的李二郎耳里,责怪于她。
  领头的人一着急,连着那伺候的下人也忙晕了头,等到子时,周姨娘一拍脑袋,竟然忘记给二爷备食了,又赶紧让人去厨房弄饭,急的她差点没想钻进里头和沈氏一起生孩子得了,省得她心烦,指不定待会还得挨骂。
  在书房坐了半日的李仲扬心神不安,书拿在手上却一页未翻,见窗外烈日刺眼,按捺不住,往翠竹院走去。步子刚迈入,一声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便震入耳畔,顿觉春光明媚,喜不胜收。
  李家嫡女出世了。
  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叹了一口气。
  叹气的人,是沈氏。
  大夫之前便告诉过她,她的身体虚弱,能怀上已很难,能顺利生下也是老天庇佑,日后若要再生,怕是不易。她每日去佛堂,祈求能赐她儿子,不至于对李二郎心有愧疚,可撑着虚弱的身子听完产婆喊了一声“是个千金”时,那明亮的眼眸便染了泪,悄然而落。婢女以为她是痛的缘故,忙说道:“夫人快躺好,孩子好看极了,待身子好些再起身。”
  沈氏往那边看去,只看见裹着婴孩的冰蓝色夹金线绣百花棉缎襁褓,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太太生了女儿的消息传到外头,周姨娘立刻揉了揉心口,心里的大石头可算是落下了。又免不了暗暗讥笑,凭你再怎么得宠,要儿要女也不是你可以左右的。如今过门五年才生了个女儿,看今年族中祭祀你有何颜面操持。想到这,顿时痛快。
  李仲扬刚拐进廊道,便见一抹亮色人影站在屋前,身姿曼妙,面颊粉若桃花,鼻子精巧好看,确实是个绝色的人儿,可惜面上戾气太重,一眼看去便是善妒之人。他不动声色走近,听着屋内的嚎哭声,心下欢愉,也不责怪她杵在这里。
  周姨娘见了他,忙问了安:“二爷怎的来了。”
  李仲扬淡声:“来看看。”
  周姨娘笑了笑:“听说是个女婴,可爱得紧。”
  语调无异,可心中十分不舒服,当初那婢女生女时,他连院子也没进,差人问了问,便走了。若是这屋子可进去,怕是早就入了里面,又怎会这般耐心与自己说话。周姨娘暗自冷笑,与他说着话,心思却并不在这。
  不一会,楼道那便有小儿欢呼声,周姨娘抬头看去,只见是李家嫡子李瑾轩和自己的儿子李瑾良,见他又与李瑾轩玩在一起,周姨娘愈发不满。人家是嫡子前途大好,你不好好在房里看书,竟又跑出来玩耍,当真该抽一顿。
  李瑾轩年八岁,生得虎头虎脑,三分似过世的母亲,七分像父亲,长相俊朗,双眸却是水灵得似小姑娘,十分讨喜。后头跟着跑的是李瑾良,李家二公子,长得更像李仲扬,不过才五岁,却能背诵长篇古文,聪明非常。
  两人早就听娘亲说要给他们生个弟弟,今日下人说娘亲生了,立刻结伴跑来,刚到门口只见父亲和姨娘都在,忙停了步子行礼。
  周姨娘忍着不满,笑道:“下次莫跑那么急,摔着了可怎么办。”
  李瑾良仰头道:“姨娘,娘给我们生了个弟弟吗?”
  喊亲娘做姨娘,喊嫡母做娘亲,周姨娘每每听见他这么喊,总觉心中苦涩。身为嫡女的她,以前听那些庶出的兄妹这么喊自己的亲娘,便觉可恨。可如今想想,最觉难过的,怕就是为人母亲的了。她揉揉他的头:“你们多了个妹妹,可要好好疼她。”
  两人拍掌大赞:“多了个妹妹了,多了个妹妹了。”
  李仲扬微蹙了眉:“别在这闹,去外头。”
  周姨娘忙将他们领了出去,到了外面,便轻轻捏了捏李瑾良圆乎乎的脸:“快回书房去做功课,晚上考你。”
  李瑾良玩心上来,才不管她,李瑾轩顺势一拉,两人便立刻散开了,气的周姨娘直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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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李家嫡女
  这几日来李府拜访的高官妇人不少,想来结亲的,也不在少数。
  李家曾是大羽国的显赫世家,后渐渐败落,到了李增一辈,竟只有他一房荣华。其他各房不得出息,屡扶不起,令人痛心无奈。李增为将军,战功卓著,娶了文安伯之女林氏,两人有二子一女,嫡长子李世扬,嫡次子李仲扬,女儿李心容。另有一名妾侍生得一子李悠扬。后李增战死沙场,那小妾重情,消息传来,当晚自尽。林氏便将那孩子记在自己名下,当做亲儿。
  林氏娘家子弟渐趋糜烂颓败,林氏见此更是痛心。因不擅经营名下铺子,效益甚微,但有朝廷抚慰和亡夫故交帮扶,日子过的也并不紧迫,但其不愿三子一女再步那无能长辈的后尘,故管教甚严。
  三子聪慧,其中属李二郎李仲扬最为得意,庆丰十年进士及第,少年身成状元郎,入翰林授修撰。沛国公当即将自己的女儿九姑娘许配给他。九姑娘虽是庶出,但自小养在老太太身边,身份也算得尊贵。许给家道已败落、刚露锋芒的李二郎,也算是他高攀了。
  沛国公的眼光不差,李仲扬为人稳重而不失果敢,处世毫无棱角,又有妻子娘家帮扶,天子怜其为忠臣之后,一时官场顺意,年纪轻轻便深得天子宠信。
  李仲扬与妻子琴瑟和鸣,虽纳了妾,但也不过是随了母亲的嘱咐,为李家开枝散叶罢了。
  可惜宁氏生下一子后,不久便归了西。
  两年后,李仲扬被提拔为翰林学士,娶长安侯嫡女沈氏做了继室。
  沈氏性子温顺,但容貌并不十分美丽。又因其出世时是逆产,其母不喜,长辈也觉不祥,府里上下都不太待见她。那日花会,无意见到那年轻学士,当时不过是眼神交汇片刻,不想几日后,便有媒婆上门,一问,竟是替李家二郎做的媒。
  长安侯家中与沈氏同辈嫡出的有兄弟四人,姐妹三人,沈氏非嫡长女,又并不得宠,那媒婆一登门,族中长辈立刻觉得这是段好姻缘。谁都知晓入了翰林前途不可限量,若做了学士承旨那基本便是丞相的接班人,况且填房也是正妻,倒也不会太委屈了她。
  母亲差人来告知她时,沈氏也顺了他们的意,反正这不过是跟她说一声罢了,哪里有自己做主的份,便点头了。
  成亲那晚,李二郎对那将与自己过一世的新娘子道“同为逆生子,我懂你,愿你也懂我”。
  沈氏那时才知,那花会一瞥是生了情,只是后来探得她的身世,才决意要娶。这男子,外在繁花似锦,可在败破的家族中爬到今日位置,其中苦楚却没有一个枕边人可安抚。简单一句话,已让她心疼得怦然心动,立刻下了决心,随他一世,不离不弃。
  可惜嫁入两年,一直都未生养。李仲扬不急,毕竟已有儿有女。但沈氏不安,劝他多纳妾侍,李二郎也未有表态。沈氏便将自己的陪嫁丫鬟推给了他,丫鬟也争气,很快便有了身孕,可生下一女后不到半年却撒手而去。沈氏念及旧情,自己又膝下无孩,便将那婢生女记在自己名下,取名安宁。
  婢女去世那年清明,李二郎跪在祖坟前,退了下人,执着沈氏的手,对那坟冢说道“此生再不会做混账事,愿先祖庇佑”。
  那时沈氏才知,他这位置,也不知是背弃了多少恩师好友、踩了多少人的尸身上来的。前妻、妾侍接连死去,便觉得是自己作孽过甚,如今决定洗尽过往罪孽,为妻妾、子女祈福。
  沈氏大胆的握住他的手,想宽慰几句,却终究未寻得什么话,只是静静陪着这看似刚毅坚强,实则疲累空虚的男子,直至斜日顷落。
  自此,李二郎待她更是不同。
  如今在李仲扬一众翰林学士中最为得宠,提拔为承旨学士指日可待,前途大好,膝下唯一名正言顺的嫡女出世,上门攀亲的人立刻多了。
  沈氏不便招待,妇人来了房中一般都是说几句寒暄的话,说到结亲的事,她便笑笑推说孩子太小。言笑晏晏间旁人也听出了她不愿谈这话题,识趣的打住了,不至于让她太为难。
  这日刚吃过午饭,下人便报宋府的赵夫人到了。
  沈氏一听,忙让仆妇引路迎进来。
  赵氏是梁国公嫡女,与沈氏自幼丨交好,情谊深厚。后来嫁与镇国将军之子宋成峰,如今宋成峰任职吏部尚书,官居二品。一家独住在皇上赏赐的大宅子。一妻两妾,有嫡子宋祁、嫡女宋敏怡。妾侍共生得一子三女,也是个热闹人家。
  两人即便各自嫁人,也常有来往。当初沈氏要嫁给李仲扬,最不满的便是赵氏。认为家道败落的李家人根本配不起沈氏,只是父母之命,她一个闺中好友也阻拦不了什么。婚后来过几回,见两人伉俪情深,这才放宽了心。
  赵氏已生了两个孩子,但自小千宠万爱,嫁的夫君又待她极好,没吃过什么苦头,性子仍如小姑娘骄傲直率。不等那仆妇去迎,已自己进来,笑道:“阿如,我来看你了。”
  下人已去煮水泡茶,单是这大大方方的喊闺名,不如其他官家人喊一声沈夫人,两人关系已不必明说。除非是不长心的下人,才会想这人好不客气。
  沈氏见了她也是开心,不怪她如今才来,而是知她体恤自己,更觉好友贴心,见她坐前,便拉了她的手:“我倒明白在我有身孕时,你嘱我多走走的用意了。如今不过在这屋里待了几日,我便觉无趣得很。想着还要待上大半个月,都睡得不香。”
  赵氏笑出声:“你身子本来就差些,我看你坐完月子也得再好好养养。”末了又往她旁边挪了挪,“我不跟你拐弯抹角,我今日来,是要讨个儿媳回去的。你可还记得,我们曾说过,日后生了孩子,就结成亲家,可不许唬我。”
  沈氏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的说了这事,不是她不舍得,也不是宋家不好。宋家家世显赫,而她唯一的儿子便是宋祁,必定是他无疑。宋祁年七岁,有神童美誉,她也喜欢。只是定娃娃亲的约定是两人做姑娘时许诺的,可嫁为人妇,女儿的婚事又怎么是她能左右。一时为难起来。
  赵氏见她皱眉,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为难她,摆了摆她的手:“这事你若点头,我立刻去跟你们家的老太太说。”
  沈氏听了更急,打发了下人出去,才轻声:“老太太素来不喜欢管我们二房的事,你若跑到她跟前说,她更是不喜。等孩子长大些,再说不迟。好姐姐,就当我求你了。”
  听她这么求了,赵氏也不好多说。恰巧奶娘领了安宁进来,安宁穿着霞彩百蝶锦裙,外罩碎花柔绢褙子,蹬着虎头鞋,一双圆眸如杏,五官精巧,双颊不染而红,模样乖巧可爱。她颠着小步子进来,扑在床前,仰头奶声奶气道:“安宁给娘亲请安来了。”
  沈氏怜爱的抚着她的脑袋,因长的与她母亲极像,不由又想起了过世的容翠。赵氏偏就不喜那爬了李仲扬床的丫鬟,连带着讨厌安宁,见她朝自己问安,也懒得搭理。接了茶冷眼看她们两人亲近。
  沈氏抱起安宁放在膝上,她的亲生母亲自小就服侍自己,任别人如何看她这逆生儿,但容翠待她从无二心。这也是她甘愿将所喜之人推给她的缘故,别人会叛她,会夺她夫君的宠爱,可唯有容翠不会。她过世后,自己也哭的断肠。结果传回娘家,又嘲笑她死了个婢女倒跟死了娃似的。可那份胜过姐妹的情谊,他们又怎么能懂。
  安宁窝在她怀中,眼神斜乜那摇篮。却不知,在襁褓中的人,竟与自己一样,都是现世过来的穿越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心有猛虎
  安然睡饱了,勾画在薄纱上的花草映了满眼,屋里没风,轻纱也不动半分。她打了个哈欠,好饿。可是没人理她,屋里隐约有人声,她想坐起来,可是身子软软的,根本动弹不了。使劲的嚎了嚎,立刻有人过来抱她。
  新家真好,娘亲和奶娘也很好,想着前世在孤儿院的日子,她便心满意足了。快些长大吧,好孝顺娘亲。
  赵氏听见声响,才想起今日的正事,又免得沈氏再说把安宁给她做儿媳的话,起身去看孩子。
  出生十天的孩子肌肤已经很水灵,与第一日完全不同。睫毛浓密,眼眸水灵有神,胖乎乎的甚是得意。
  安然以为这是奶娘,顿时破涕而笑,奶娘奶娘我饿了。
  赵氏见她冲自己笑,煞是可爱,不由更喜三分,边逗她边问道:“孩子取了名字没?”
  沈氏笑笑:“已经让人送了八字给算命先生,还在等着回话。名字要取好,不急。不过按照字辈,安字是一定有的。”
  安然无暇听她们说话,正喝着奶水,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喝了好一会,奶香四溢,终于是喝饱了。
  奶娘将襁褓放在摇椅里,要给她换干爽的裤子。她迷迷糊糊的睡着,忽然只见一个瓷娃娃般的女童正在看自己,声音娇嫩:“妹妹长的真好看。”
  沈氏倚在床柱上,看着摇篮那边笑道:“看,安宁多喜欢妹妹。”
  安宁轻笑一声,是啊,她多喜欢这小丫头,以后她名义上的嫡长女更是虚设了,都拜这丫头所赐。见婴儿朝自己展颜,她嫌恶的躲回沈氏的怀里。
  安然想到安宁的眼色,不由奇怪,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娃儿,怎么会一脸隐晦的笑意,根本不是小孩子该有的神色。
  赵氏临走前又看了看安然,越发喜欢,一指抹过她细巧的鼻子:“跟个玉人似的,迟早要将你讨了去做自家人。”
  沈氏也是笑笑,使唤奶娘抱她去睡。
  刚抱起孩子,周姨娘就领着下人端了鸡汤来,不消片刻,李仲扬也进来了,先是看了看孩子。自孩子出世后,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喂食,今日一看,果然好看,却长的不像自己,眉眼也不像沈氏。
  见全部人都将心思放在那婴儿身上,安宁也觉无趣,随奶母回了自己院子里。
  安然朦朦胧胧看见个男子俯身逗她,旁人又唤他二爷,约摸这就是自己的爹爹了,不由又咧嘴笑,好俊朗的爹爹。
  李仲扬见她笑的喜气,少见笑意的脸上也是展颜,对沈氏道:“八字拿了回来,说是叫安然最好。”
  沈氏淡笑:“二爷喜欢就好。”
  安然大喜,老天待她不错,连名字也不用换了。这一笑,更是开怀。沈氏看着她笑,又是欢喜又是心酸。
  奶娘笑道:“这孩子真聪巧,别人家的孩子,非要逗的开心才会笑,她倒是无师自通,日后定有福气。”
  李仲扬也是面带笑意,耳侧却听见叹息,问沈氏:“怎么了?”
  轻柔话语落下,沈氏的泪便扑簌直落:“是我不争气,没给李家添个男丁。今年中秋去滨州,老太太怕又要指责二郎了。”
  她不怕自己被责骂,只怕老太太责骂自己的夫君。
  李仲扬倒不在意这些,淡声:“李家有一个嫡子足以,多几个女儿好,女儿不用背负功名,家中欢声笑语也会多些。太太不必介怀。”
  这一席贴心的话,听的一旁的周姨娘直恨。她虽是妾侍,但在世代经商的周家也是嫡女,只因大羽国轻商,因此即便娘家家境富裕,却也配不起当时已是翰林官的李仲扬。
  那日偶然见了那传闻中的人物,心生爱慕,不顾母亲劝阻,甘愿嫁作妾侍。
  她本以为凭借着美艳容貌和丰厚的嫁妆能让李仲扬待她不同,可是事与愿违。
  李仲扬平日待她不错,但却也做不到像与沈氏那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每每想到这,她方才明白娘亲为何会在她出嫁那日哭的那般难过,可嫁都嫁了,又有什么法子。
  看着这俊朗丰神的男子柔声轻语,何曾如此待过自己,周姨娘心中隐约作痛,绞着手中绣了月季的绸缎帕子暗恨。你沈氏不过是靠着娘家权势,才得了这般宠爱。若论容貌,怎比得过我,即便论财势,也未必比得过我娘家。
  此时沈氏一心在想,她过门五年无所出,老太太已经有微言。还未生产,老太太便让黄嬷嬷来,孩子一出世,黄嬷嬷没看两眼,就立刻回了滨州。说是找个有经验的人服侍她,实则不过是在盯着她而已。如今生了个女儿,怕过不了多久,老太太就会过来质问了。
  沈氏想的不错,孩子刚满月,老太太便来了。
  春光明媚,沈氏正抱着刚满月的安然在亭子里看飞蝶扑花,听着她清脆的笑声便觉景致更是美丽。
  周姨娘唤李瑾良过来吃糕点,他只看了一眼,便瞄向李瑾轩手里的糖:“姨娘,我要吃那个。”
  沈氏抬手要给他,周姨娘忙笑道:“正长着牙,吃太甜不好。”说罢又嫌那枣泥糕太甜,干脆不给他吃,“快回去看书。”
  将李瑾良撵回去,她又看向李瑾轩,每日除了上两个时辰的学堂,便都是在玩闹。果然是嫡子,仗着日后李家的东西全是他的,也不长进。再看看沈氏,那一脸的溺爱,说是真疼,倒不如说是假爱。不过反正儿子不是她生的,日后大了也不会疼她这姨娘,出不出息也碍她不着。
  沈氏哪知道她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将糖球给李瑾轩吃下,笑问:“可要再吃些?”
  李瑾轩摇头:“给妹妹吃吧。”
  老嬷嬷笑道:“那么小的娃儿还吃不了,大少爷真有心,长大了想必也疼四姑娘。”
  沈氏爱听这样和和睦睦的话,轻拍襁褓对着怀里的小人儿说道:“安然以后也要对哥哥好,才不枉哥哥疼你。”
  抱的姿势太高,襁褓边缘又竖起挡风,安然看不到李瑾轩,不然她可以咧嘴笑一下,展露婴儿的招牌式微笑,这招杀伤力无比大,她已经验证过很多回了。比如对沈氏笑笑,她面上的愁容便会立刻消散;对奶娘笑笑,她注意到自己的次数会增加一倍;又比如对帅爹爹笑笑,他就会多停留逗自己玩。
  但这招并不是对谁都奏效,比如那个叫安宁的姐姐。
  不管怎么冲她笑,她都是不大愿意理会自己。
  如今安宁也在一旁,看着那哥哥疼妹妹,娘亲笑开颜的模样,想着自己前世的孤苦,不由心下悲凉。听见沈氏问她吃不吃糕点,又立刻恢复那天真烂漫的神色:“宁儿也要吃。”
  这边正其乐融融,下人便报老太太的马车已到了城门口。沈氏一听,忙张罗下人准备吃食,又命人去告诉在外头与同僚饮酒的李仲扬一声。
  周姨娘柳眉微拧:“这老太太信上不是说要后日才到么,怎的步程快了两日。”
  沈氏淡笑,将安然交给奶娘,嘱她将孩子抱回屋里,免得晒着,一面往外头走:“大概是急着想看看孙女。”
  嘴上这么说,她也知道未必如此。别人不敢说,对老太太她放的心思多,刚进门她不喜自己,小心翼翼的伺候,这一来二去,就伺候出经验来了。这次提前到,只怕是想看看她有没将这家打理好,否则依老太太的身体,那马夫也不敢足足多赶出两日的路来。
  后来李大郎赴任滨州做知州,老太太也跟着去了,沈氏才过了几年自在日子。往后四年二房皆是在中秋时举家前往滨州团聚,其余日子老太太也不怎么来。
  这次收到信后,沈氏便让周姨娘再将家里上下打扫干净,收拾好房间,迎老太太来。
  周姨娘虽说不喜欢沈氏,可到底也不会压着自己,倒也自由。可老太太一来,每日要请安,还得听她训话。老人家又特别爱清静,她便不能拉着沈氏请戏班子到院子里来,得到外头去听。若老太太能偏袒自己,她倒欢喜,偏偏老太太对二房的人都不上心,她也懒得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说话间,众人已经守在大门前,下人也都一一站好,立在后头。李府上下六十多人,无一出声。不一会,那去报信的下人回来,说李二郎还在和同僚畅饮,要晚些回来。
  沈氏一听,不由和周姨娘对望一眼,皆是苦笑。若是传到外面,可是要被说成不孝的。虽说老太太自小就不疼他,偏爱李大郎,甚至对那记在名下的李悠扬也更宠爱,可到底是亲娘。但自家夫君的性子她们做妻妾的也明白,不好多劝。
  等了一会,便见先去城门口迎的李府下人引着一辆紫色马车走来。金灰色流苏垂落马车顶盖边缘,在初现的阳光下闪着金色光芒,伴着红褐色帘幕,金贵大气,又因是暗紫,稍显沉闷。马蹄声响,缓缓而来,车未至,便觉气氛压抑。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关系表:
  【李家】
  李增(将军,已殁)——李老太(林氏),文安伯之女,居滨州。
  ↓↓↓
  李大郎,李世扬,居滨州。
  李二郎,李仲扬,居京城。
  李三妹,李心容(暂未出场)
  李四郎,李悠扬(妾侍所生,记在林氏名下。暂未出场)
  李仲扬——
  原配宁氏(沛国公庶女,已殁),生一子李瑾轩
  继室沈氏(沈庆如,长安侯嫡次女),生一女李安然(女主)
  容翠(原沈氏丫鬟,已殁),生一女李安宁
  周姨娘(周蕊,富商嫡女,有纳妾文书),生一子李瑾良
  何姨娘(何采,李府老嬷嬷外孙女),暂未生育
  【宋家】
  宋世峰——
  赵氏(梁国公嫡女),一子宋祁,一女宋敏怡
  两妾(共生一子三女,名字暂略)
  (人物关系表会根据后面出场人物逐渐添加)
☆、第四章 细嗅蔷薇
  李府下人微弯身子,前脚挨着后脚跟,身碰着身,却是鸦雀无声。
  马夫停了车,搬了马凳放置好。婢女撩开帘子,便见一个老妇人弯身下车,沈氏不怕李二郎,却独独怕李家老太。
  顿了片刻,沈氏方才反应过来,笑上眉眼,上前去扶:“老太太千里迢迢过来,舟车劳顿,儿媳已备好了酒菜。”
  李老太巡视了一眼那黑压压一片的人,眸色更冷:“致远呢?”
  沈氏暗暗叫苦,微弯了身:“朝中同僚有事,二爷相谈去了。”
  周姨娘本不想在这种场合当出头鸟,谁想眼神不小心与沈氏对上,见她示意而来,只好笑着接话:“因是急事,大概会晚些回来。二爷差人回话,他一忙完,就立刻回来,还请老太太先行歇息。二爷常说,家事总比不过国事的。男子因以国为天,君为上。”
  身为将军夫人,李老太也明白。确实如周姨娘所说,家事自然是没国事重要。这才收了不满,淡声:“领着一家子在巷子里站着,像什么话,都散了吧。”
  得了话,下人便都散开了。沈氏在李老太右侧,轻扶着李老太。左边是跟了多年的冯嬷嬷。
  冯嬷嬷自小就服侍李老太,后来嫁了李府马夫,生了一女。马夫嗜赌,正逢李家落魄,便抛弃妻女跑了。冯嬷嬷二话不说将女儿送人,自己全心侍奉已落败的李家。
  李老太心中感激,待李家形势好转,让人去打探冯嬷嬷女儿下落,知她自幼过得艰苦,嫁了个屠夫,待她也不好,只生了个女儿,名唤何采。李老太便想让李大郎纳何采做妾,但因年龄相差太多,不忍将来变成老夫少妻,就做主让李二郎将她纳进门。这才减轻了她多年来的愧疚。
  如今一看,那何采并未来迎,李老太倒也不气,反而略有忧色:“采儿身子可又是不适?”
  沈氏应声“是又染了些风寒”,心里却默默的想,何采的身体是不太好,可也不至于三天两头病着。不给她请安,也不一块吃,平日设宴也不出来,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明明是个十七岁的人,却是七十岁的心。因知道她外祖母对李家的情分,李仲扬也不薄待她,该有的有,该送的送,但也少去。两人性子都是淡然偏着冷漠,见了面,活似陌路人。沈氏也猜不透何采在想什么,想到自己那博学又俊朗的夫君,真不知是哪里不入她眼了。
  李老太说道:“定是你们欺负她了。”
  沈氏赔笑:“采儿妹妹确实是身子不大舒服。”
  李老太对冯嬷嬷道:“这不用你候着,去看看采儿吧。”
  冯嬷嬷对李家忠心无二,可到底是年纪上来了,也想有儿孙伏膝。想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对自己闭门不见已是懊悔痛心。那外孙女长的神似她娘,每每见了总觉亲切。自己有意无意求得老太太应允她,让何采做了李家人,一来是为了亲人荣华着想,二来是可以常见。得了李老太的话,不由大喜:“老奴去去就回来。”
  走过前院,步子还未踏入大堂,李老太便道:“那小丫头前日该满月了吧,现在何处?”
  沈氏听她寻安然,心下不由噔噔直跳,这果然是要质问她了么。一面心慌,一面让奶娘抱她出来。
  奶娘抱着安然出来时,安然就觉得大堂里的气氛不大对,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说话,连平日里爱嬉笑的周姨娘也大气不敢出。仔细一想,对,李老太,也就是她的祖母来了。想罢,鼓了鼓腮子,转眼见到个老人家,她立刻露出笑颜。
  李老太一见襁褓中的小人儿笑得如春光灿烂,愣了片刻,抿紧了唇不出声。沈氏不知老太太在想什么,迟疑片刻,想着许是孩子太重了,俯身要去抱回安然,李老太却不肯了,不满道:“我虽上了年纪,手脚可利索着,难道怕我连个孩子都抱不动么?”
  沈氏笑笑“老太太身体好着,只是怕您累着”,却也不敢多言。
  李老太探手逗了逗安然,听她咯咯直笑,笑声如铃,轻叹一气。这一叹气,更是让旁人不知所措。正好冯嬷嬷进来,李老太便道:“阿庆,你来看看这孩子,是不是跟心容长的一样。”
  冯嬷嬷忙快步上来,仔细看了看,点头:“这眉眼跟三小姐长的一模一样,黄嬷嬷回来说我还不信,如今一看,像极了。”
  周姨娘好奇,凑上去看,笑道:“都说三小姐跟老太太年轻时长的像,那四姑娘岂不是像老太太?难怪一脸福气。”
  沈氏见不是来责怪她,而是专门来看孙女的,这才松了一气。谁料冯嬷嬷说道:“不如养在身边吧。”
  这话一出,沈氏便觉心头有大石压来,连周姨娘也不敢说话了,要是让李仲扬知道她帮着说话,回来非得给她脸色看。安然一听,惊的笑都笑不出来。这老太太她依稀知道,是住在很远的大伯家,那不是要她离开爹娘身边,跟着祖母住?她可不想,金窝银窝比不过爹娘身边的窝,这一想,她不笑了,可怜巴巴的看着祖母。
  李老太在滨州住的舒服,黄嬷嬷回来说,那刚出生的娃儿跟自己的女儿长的极像。那黄嬷嬷带过李心容,她说的自然不会有错。在路上就和冯嬷嬷说好了,看她脸色帮腔引话,要亲自带那孩子。如今见一屋子的人脸色变了,连怀里的孩子都吓的噤声,顿时冷笑:“我这老太婆果然是老了,想带带孙女,享儿孙之福也让人嫌弃。”
  嫌弃二字沈氏可担当不起,无法,只好把李二郎搬出来:“二郎也很喜欢安然,每晚回来都会逗她玩呢。安然又小,怕不适合去那么远的地方。”
  李老太唬着安然,想逗她笑,佯装没听见。
  屋内一时尴尬得悄然。
  李老太见逗不笑她,也觉无味,抱着也乏了,交还给奶娘:“歇着去了。”
  周姨娘问道:“饭菜已经……”
  “不吃了。”
  周姨娘吃了一脸的冰渣,面上还得笑。好不容易伺候李老太去睡下,出了院子,只觉脸都笑酸了,抬手揉了揉,丫鬟凤云笑道:“打理家宴的时候也没见姨娘这么累过。”
  周姨娘戳了戳她额头:“就你话多。”
  凤云跟了她四年多,分得清她是真气还是假气,如今分明心情好着,笑着应声:“奴婢是话多,不过姨娘,老太太不会真的把四姑娘带走吧。”
  周姨娘顿了顿,带走个女儿有什么用,把李瑾轩带走才好。那李二郎约摸就会疼她的儿子了。   
  李仲扬傍晚回来,先去了老太太那请安,母子两人不咸不淡的说了会话,老太太就说乏了,打发他走。李仲扬也不虚情,洗漱后,回了房中,去逗安然玩。见沈氏面带愁云,淡声:“母亲又数落你了?”
  沈氏叹道:“我倒希望母亲数落我。”她拿了拨浪鼓摇着,又觉心烦,放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开口跟他说。停了好一会,才道,“老太太想将安然养在身边。”
  李仲扬一顿,薄唇微抿轻扬。沈氏继续说道:“老太太说,安然长的像三妹。冯嬷嬷和阿蕊也说确实像,老太太约摸是心动了,你看,三妹几年不回一次家,也难怪老太太想带安然走。“
  那阿蕊便是周姨娘的闺名,李仲扬皱眉,逗着安然缓声:“今晚我去阿蕊那,你带安然睡。”
  沈氏一门心思放在安然身上,也没心情服侍他。她再怎么懊悔为什么安然不是男孩,那也是怪自己不争气,自己的骨血怎么可能讨厌,更别说让别人领走去养。她抹抹安然精巧的鼻子,看着她红润的脸颊,更是不舍:“好孩子,要是老太太坚持要带你走,你以后可别怪娘。”
  安然说她不会怪她,也不想跟老太太走,留在亲娘身边最好。耳朵里听的却是咿咿呀呀。咿呀了一会,她就累了,小孩子的身体就是不好,还不能自己翻身。安然呀安然,快些长大吧。   
  李仲扬通过长长的廊道,进了周姨娘的屋里,便看见圆桌上放着紫铜月季翠叶熏炉,微微飘散梅香,顿时消散了春日的寒意。再看坐在一旁的人,穿着做工精细的长裙,明亮烛火下,面庞精致,肤色如玉,柔媚中带着小家碧玉之气,美艳却不俗气。一如初见美好,不带半分岁月划痕。
  婢女见了他,要去唤周姨娘,李仲扬抬手,让下人出去。走到一旁,拿了那绣好的帕子看,淡声:“你的女工做的越来越好了。”
  周姨娘倒以为自己在梦里,五个月不见他进房,她简直要忘了她是李家姨娘了。轻轻抬眸看他,想和他好好道个歉,可性子骄傲的她根本说不出来。见他似乎要在这里过夜,试探道:“屋里比外头暖,二爷可热了?”
  李仲扬知晓她的心思,抬手让她脱了外裳,周姨娘便知他今晚是要在这过的,不由欢喜。
  “今日母亲说安然长的像三妹?”
  周姨娘只顾着高兴,哪里注意得到他的脸色,将那衣裳挂好,笑道:“那些老嬷嬷都说像,我瞅着眉眼也像。”
  李仲扬扫了她一眼,语气更淡:“旁人说像,你帮什么腔,添乱。”
  周姨娘这才听出来不对,忙解释说:“我是个急性子的人,话一时没藏住,二爷可千万别气。”能让老太太不带走安然的法子她早就想到了,可沈氏的事她不想多管,可李二郎不同,她生性聪慧,一听话锋不对,便立刻说道,“我看我们二房,在老太太跟前说话最有份量,老太太也最肯听的,就是何妹妹了。”
  李仲扬了然。他自幼独立,不喜他人为他安排人生,无论事情大小都厌恶别人插手。他对这门亲事不满,可由于母亲施压,便要了。幸好何采生性淡然,不争不抢,两人也处的平淡。只是每每见了自己,眼神不像是见了自家丈夫,而是像见了普通男子。同床共枕倒觉得奇怪,又因她年纪比自己小上许多,太过淡漠,便极少去她房中。
  如今周姨娘说起,他才想起这么一个人。
  她说的没错,李老太在这个家中能听得入耳的话,唯有何采了。
  周蕊脑子活,点子多,这一点沈氏比不上她。李仲扬抬手替她取下发髻上的翡翠孔雀金步摇,低声:“阿蕊辛苦了。”
  千言万语也抵不过这句话,先前受的委屈也烟消云散了。这男子到底还是疼着自己的,周姨娘已笑如夏日莲荷,暖的入心。看得李仲扬也是心动,俯身她抱入暖帐,正如少年得意,少女含羞。
  一夜丨欢愉,梦境悠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所谓伊人
  晨起,婢女端水伺候两人起身,只见周姨娘容光焕发,甚是得意,心情极好的模样。婢女们也是开心,这五个月来,李仲扬不来这静心院,她们的日子也连带着不好过。
  去李老太那请了安,她也不说要带走安然的事,这事急不得。沈氏肯定将事情告诉了李二郎,可看着他平静如水,毫无波澜的神色,她便来气,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什么都不跟她这做娘的说,表面和气,却屡屡违背自己。果真是逆生子,比起大郎来,丝毫不亲近自己。当初有人要讨了他去做养子,真该点头,不该自己操劳十载,却不得人心。
  何采托人来说身子抱恙,不能亲自来请安,李老太也没责怪。散了众人,李仲扬便往何采的院子里走去。
  说她性子孤傲清冷,不如说是根本没这份心思去维系这些。有了便收着,失之也不痛心,对什么都不上心,只活在自己的一片天地中。李仲扬不知她以前是怎么过活的,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她嫁入李家前,绝不是那样的性子。
  进了清婉院,便闻到山茶幽香。一眼看去,石子铺就了一条幽径,两旁都栽种着茶树。正是二月,还未有花,叶子翠绿娇嫩,闻得茶香,便能想象山茶开满园的壮丽。每一株山茶都打理的很好,品种多样,养茶需小心费神,倒是拿来消遣的好东西。只是北方地冷,这茶从南边运来,怕也是熬不过这天寒地冻,迟早要枯萎。想着这一园子的茶将谢去,文人的忧伤感上来,那青翠的绿意,倒变成了一种感伤。
  穿过前院,步入宽长廊道,远远便看见个身形消瘦的绿衣人儿倚在栅栏处,素手拿着盛着鱼食的浅盆,右手将鱼食拨弄下去,垂头静静的看着池中争抢的鱼儿,清素淡雅,宛在画中。
  婢女眼尖,先瞅着了李仲扬,忙请安。何采手势微顿,缓身站起,声调透着淡淡疏离:“二爷。”
  同在屋檐下,却是大半年未见她。没有碧玉年华该有的朝气,眼眸满是看破红尘的慵懒。李仲扬看到她这模样却不气,心下反而觉得悲凉。他犹记得洞房那晚,揭开盖头时她略微倔强的眼神,如今一想,明明不过一年,却好像已是久远往事。
  何采身形微瘦,面色稍显苍白,一双大眼却无飞扬神采,持着不急不缓的音调问道:“二爷可是有什么事?”
  李仲扬也不太过跟她拐弯抹角:“老太太想亲自抚养安然,但她现在年纪尚小,不宜远居。”末了又道,“母亲疼你,你若有空,去母亲那坐坐。”
  何采欠身:“何采明白,待会便去请安。”
  李仲扬点头,知她也不愿自己多留,便走了。一人不虚情假意,一人不假仁假义,这奇怪的相处模式,他意外的能接受。许是在官场圆滑处事太久,这样直来直往,倒也好。
  在朝堂已够累,在家中,如此便好。
  不过半个时辰,何采就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换了明亮的绸缎衣裳,描了淡妆,发髻插一支碎玉垂柳翠步摇,更衬显脸蛋如玉净白。顿时便朝气起来,看的婢女也叹确实是个美人。
  在外头报了话,冯嬷嬷立刻出来,昨日没跟她说几句话,依旧是平淡得近乎冷漠,令她好不尴尬。可毕竟只有这么一个亲外孙,只有疼的份,哪会嫌恶她。见她今日肯出来,以为是自己昨天劝她多露脸好在李家争得一席之地的话起了作用,不由高兴,迎了出来拉她手,轻声嘱咐:“见了老太太可要好好说话。”
  何采垂眸浅应,随她进了里头,向李老太请了安。因是早晨,沈氏和周姨娘及一众孩子都在,又一一请安,才坐在了末位上。
  李老太打量着她,笑道:“长的越发标致了,配老二倒可惜,老二不懂疼人。”
  何采应声:“二爷待人宽和,对谁都好。”
  李老太轻笑一声:“倒也不见得。”说罢,喝了茶,又让奶娘将安然抱过来,唤何采过来看,沈氏和周姨娘倒被冷落了。
  何采缓步走上前,襁褓中的娃儿似乎是晨起犹困,咧着没牙的粉嫩小嘴打了个哈欠,眼眸澄清,不沾染世俗污气,看得她久未起波澜的心也微动。做孩童便是好,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用管,即便是闹了事,也不会有人斥责,无忧无虑,多好。
  安然睁着朦胧睡眼看着纷纷凑来的脑袋,想的可完全不一样。她想快点长大,然后到处去玩闹,总做小孩有什么好。她这一个月把这一大家子人记的差不多了,性子深沉俊朗风神的爹爹,娴静端庄喜欢安静的娘亲,争强好胜爱计较的周姨娘,足不出户冰山美人何姨娘,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长大了就能更快的融入这个大家庭了。
  李老太见何采似乎也喜欢安然,问道:“你身子弱,养好了再要孩子不迟,不急。”
  何采伸手抱过安然,轻拍襁褓:“我喜欢这孩子,若是能日日见着,常笑笑,身体也会好些吧。不是有句话说,笑一笑,十年少么?老太太丝毫不像老人家,胜似年轻人,怕也是常笑的缘故吧。在滨州,大房的孩子也多,常伴膝下,着实让人羡慕。只是这奶娃子不如几岁的孩童,太吵了。这样偶尔来看一回,倒是可爱得紧,若是要我带在身边,定要愁死。”
  沈氏真想上前去帮腔,何妹妹说的话有理,带孩子的苦差事还是让她这做娘的来吧,别苦了老太太您。可她不敢,老太太向来爱逆别人的话,只怕说了后,她会立刻强硬起来,孩子可就真的刚满月就被抱走了。
  李老太听着这话也挑不出毛病,何采指了孩子指了她自己,唯独不说她这老太婆不便带着。这孩子真是鬼精。今日李仲扬早早去上早朝,怕是先去了她的院子里打了招呼,所以如今才容光焕发的出来,跟她打太极。顿时又气又疼,气自己的儿子又变着法子忤逆她,疼何采怎的也不听话了。
  冯嬷嬷真是掐死何采的心都有了,让她好好说话,却偏跟老太太对着干,这李府上下都晓得老太太要带走孩子,她还不知轻重。心里气着,嘴上却为何采说着好话:“采儿说的倒也不错,孩子太小不好带,不如长大些再说。”
  安然一听,开心起来,笑的咿咿呀呀。看着她笑的开怀,何采只觉手上的重量有些微妙,默默的想,若是能添个孩子,倒也是不错的。只是转瞬即过的念头,立刻压下。
  见形势扭转,昨晚惹李仲扬不满的周姨娘也想将功补过,凑上前笑道:“何妹妹真是实打实的替老太太着想,谁不知奶娃子最是吵闹。我常去姐姐那坐,最清楚不过了。这一嗓子嚎起来,可是要破天的。”
  李老太不应声,扬了扬下巴,声音冷清,问立在前头的沈氏:“你是什么想法?”
  沈氏微微颔首,强笑道:“随老太太高兴就好。”
  李老太巡视了她们几眼,二房的人这个时候倒是少见齐心,她若再要带走孩子,就该被外人说她不体恤儿媳,自己老了,还非要自己带孙儿。又想着她五年才生了一个孩子,婆子又转述大夫的话,说日后怕不能再生,也不好强要,面色微冷:“罢了,多个孩子也太闹腾,等大了些,我再来领。”
  末了到底还是不舍得,嘱咐沈氏好好养孩子,又说了许多细末,让各个嬷嬷好好帮看着。仔细说了一番,这晨起问安,才终于是结束了。
  出了正堂,周姨娘拿着软帕捂了捂心口,摇头:“都说别人嘴上长刀子能把人戳死,我看老太太不说话也能。”
  沈氏轻责:“妹妹不可这么说。”
  周姨娘笑笑:“只愿以后我若生了女儿,可千万别长的像三妹。”
  周姨娘名下有子,早就以生母身份记在李家族谱上了,故而可以直呼李家三妹。若是何采,还要恭敬的叫李三妹一声三小姐。
  李瑾良摇了摇她的手:“姨娘,三妹是谁?”
  周姨娘答道:“三妹便是你爹爹的妹妹,你唯一的姑姑。你年纪还小,没见过她也不奇怪。连姨娘都快忘了她的模样了。”
  李瑾良又摆摆兄长的衣裳:“哥哥见过姑姑没?”
  李瑾轩长他三岁,可也不太记得李三妹的长相,挠挠头:“只记得姑姑很爱笑,笑起来特别好看。她一笑,祖母也就跟着高兴。不过姑姑一走,祖母就常哭,不给笑脸,我多希望姑姑一直住在家里。”
  周姨娘轻笑:“养个老姑娘在家里,岂不是让人笑话。老太太给她读书,说姑娘家该有些主见,结果‘主见’过剩,小小年纪就说什么要游历众国,一个人到处跑,见识是长了,可岁数也起了。如今二十有五,挑来拣去,把自己变成了老姑娘。”
  沈氏又不喜她多舌没顾忌,蹙眉:“三妹不是挑,只是缘分未到。老太太最忌讳别人说三妹的事,让人听见了可不好。”
  “这不是事实么。”话虽这么说,却到底只是嘀咕一声,这话题便作罢了。
  安然悠哉的吐着泡泡玩,听见那李家三妹的事,倒觉有趣,却不想在这十五及笄便论嫁,十八不嫁无婆家的羽国,竟然也有能顶住世俗压力的女子在。
  周姨娘回头见何采缓步走在后头,眉眼一挑,又对沈氏说道:“也不知二爷当初为什么答应老太太迎她过门,整日像李家欠了她似的。穷人的身,公主的心,每日的安也不给你请,讨厌得很。”
  沈氏因何采今日帮了她,不管是李二郎拜托的,还是她真心的,总归是为她留住了安然,听不得周姨娘这么数落她:“二爷孝顺老太太是一方面,何妹妹长的好,会伺候人,二爷自然也是喜欢的。何妹妹身子不好,请安不也是个形式,少了也无妨。”
  周姨娘倒想反驳她一句那我明日便不给你请安,看你是不是少了无妨。当下更是不满沈氏,身为正妻,却懦弱得很。若自己是当家主母,作风硬朗些,哪里会让府里的人如此散漫。可偏偏不是,又哀伤起这挥之不去的心结。想着今日事成,归功何采,今夜李二郎怕也不会进她房中,更是不舒服。
  李老太待了四日,也觉乏味,寻了个理由,便回了滨州。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七月流火
  七月流火,原本聒噪的蝉也开始渐渐消停,趁着这最后一丝酷热还未散去。周姨娘命人熬了梅汤放进冰窖里,只等过了个把时辰,再进去取。
  虽然李府如今渐复荣华,但李仲扬的俸禄也是摆在那的,李老太的铺子大部分都交给李大郎的妻子韩氏打理,二房也没分得什么。沈氏不得娘家喜欢,嫁妆多是现成的金银首饰,用了便没,名下田地和铺子并不多。
  周家良田千亩,生意遍及四海八方,其中属米铺开的最多最大,曾有人言,周家富可敌国。但周家长辈深谙以退为进的法则,每年都会赠军队大量米粮衣物,也不许周家子弟去考功名,安心为商,是以一直安然。只是任凭他周家钱财再多,多的可以买下整个大羽国,也不能改变它商家人的身份。
  羽国轻商,同朝为官,商人的儿子比那农户人家的儿子还要低上一等。一来是因为国策方针,二来是无奸不商,那骨子里的狡猾为人所不齿。
  周姨娘嫁入李家为妾,因身份非正妻,派头上自然不能压过当初的宁氏,因此出嫁时表面低调。可到底是嫡女,又得疼爱,记在她名下的产业,买下三座城池有余。周姨娘出身商家,家中氛围不如官家严谨,自幼便可看书习字,在经商上颇得天赋,手上的铺子交由心腹打理,自己只需要看看账本,便知哪里不对,但凡是一些小碎银子对不上帐的,她也不点破,由得他们贪去。可若是数目大了,便当场揪出,将那偷帐人打的死去活来,再不用他。
  不费多少气力,便震慑了众人。
  初嫁李仲扬,正是少女心思正盛,每日用自己的银子购置府里上下的东西,穿的比那宁氏还艳。想以钱财和美貌压倒宁氏,得李仲扬喜欢,可事与愿违。后来周家老夫人来探望她,听她哭诉,唯有苦笑,嘱她不可如此张扬,压了正妻不说,府里的东西也不是她这做姨娘该置办的,哪怕是一张椅子破了,也该是由宁氏发钱去买,她只管看着就好。况且,若是传到外头,说李二郎吃妾侍软饭,男子最看重面子,她却偏偏处处抹他面子,难怪要独守空房。
  一番话说的周姨娘恍然大悟,随即低调行事。只是她素来怕热,李家人却空有个冰窖不藏冰,她又不敢自己置办,便想了个法子,让娘家每年送冰砖来,又怕李二郎多想。周家老夫人便索性在酷夏时给全部嫡子女送三车冰砖,这样一来,也没人有闲话可说了。
  沈氏今日出门上香还愿,孩子交由奶娘带着,让周姨娘从旁照看。
  此刻裹的跟粽子般的安然正眼巴巴的看着周姨娘在喝冰镇过的酸梅汤,馋的她嘴里泛酸。已是半岁大的她,虽然能坐起来,手脚也能挥舞,可张嘴依旧是咿咿呀呀,她都想给自己取名叫丫丫了。
  李瑾良见她直勾勾的盯着,用凉乎乎的手捏了捏她的脸:“姨娘,妹妹也想吃,都流口水了。”
  安然忙吸了吸嘴,竟然流口水,太丢脸了。对着山珍海味她还没动静,可区区一碗酸梅汤就让她失态,立刻抿嘴,闭眼,不看不看。
  周姨娘笑了笑,只要沈氏不在跟前,她对这娃儿也没什么想法,已经有了儿子,她倒还想要个女儿,儿女成双,人生美矣。纤纤长指拿了帕子,拭去她嘴角的污渍,笑道:“那就喝一口吧。”
  奶娘一听,忙说道:“这奶娃子受不起凉,要不热热再喝。”
  周姨娘瞥了奶娘一眼,嫌她碍眼,打发她站远些。自己舀了一汤匙吹了吹,待到凉了,给她喝下。但对婴孩来说,也是微冷,却也恰好。安然哆嗦了一下,呷呷嘴,甜中带酸,喝多了奶水,换换口味也不错,不由咧嘴一笑,报以谢意。看的李瑾良也觉有趣,趁着旁人不注意,舀了一块碎冰塞进她嘴里。看她哆哆嗦嗦便觉好玩,也没想着婴儿经不住冷。
  结果到了下午,安然就拉肚子了,急的周姨娘如大难临头,一气请了三个大夫来,开了汤药,喂她喝下。只求在李二郎回来前,安然就无碍了。
  可到了傍晚,沈氏还愿望归来,安然依旧是上吐下泻,还发着低烧。
  安然迷迷糊糊的看着焦躁的娘亲,很想说我没事,屋里那么多人很吵,她想睡觉。
  李仲扬赴宴回来,听奶娘战战兢兢说了这事,先散了屋里大半的人,让大夫和奶娘好好看着孩子,劝沈氏去睡一觉。沈氏哪里放得下心,不肯去睡。李仲扬明日要上早朝,不能陪着,又不想见到周姨娘,便去了何采那。
  往那边走时,又想起那日她伏栏喂食的模样,如画中人,不食人间烟火。若周姨娘有她一半乖巧,这家也安宁了。忽然想到那日母亲走时,让他多去何采那。不由顿足,母亲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在用自己的儿子来帮她弥补她对冯嬷嬷的愧疚,从未考虑过他的想法。
  自小便是如此。
  他不怪母亲疼爱大哥,甚至那非一母同胞的四弟比他更像亲子,他也不怨。他只是恨,为何母亲要将李家的不幸归结在他是逆生子的头上。每逢不幸便以埋怨眼神看他,将他视为祸害源头。甚至在大哥爬树跌伤,也指着他的头说“生你,一世不祥”。
  他做错了何事,他也想像个正常人,顺生顺产。可天不由他,所以便该背负这恶名么?
  越想,面色便越是凝重。
  明明是还未到而立之年的人,却有着苍老萧瑟的心境。拼了命的寒窗苦读,悬梁刺股,为的就是能早日离开这吃人的李家。可似乎到底是迟了一步,他的魂魄,早就被吞噬的脏恶,连他也不想每日三省吾身,因为只会更加憎恶如此的自己。
  负手站在廊道下,下人打了灯笼静声立在后面,只道他是为女儿的病烦心。谁能想到,外在光鲜得意的人,内心却已腐烂不堪。
  许是风雨欲来,屋内闷热。何采在池边泡凉了脚,一人提鞋回来,从廊道另一头过来,便见一个身形颀长,发绾玉冠的男子负手远目。灯火不动,投映下的光火却不安分的在微微晃动,照在男子脸上,说不出的清冷,说不出的俊美。
  李仲扬蹙眉往那抹人影看去,何采便觉他的眸子寒光慑人,却含着隐约落寞,这一看,便忘了避开。等见他走来,已是来不及摆出冷漠的神色。
  李仲扬看了看她手上提着的粉色莲花绣花鞋,又看向她的身后:“婢女呢?”
  何采答道:“打发走了。”怕他多想,责罚下人,又道,“不喜欢人跟着。”
  不喜欢人跟着……依旧是简单而又不考虑后果的做法和说辞,李仲扬也习惯了她说一不二喜独处的性子:“进屋吧,外头凉。”又回头向下人道,“打盆热水来。”
  进了屋里,何采自己换了便鞋,才想起应当先伺候李仲扬。
  两人无话,等下人打了水来,婢女也早被轰醒了,院子里走动的人一多,夜便不静,听的何采直皱眉。当初沈氏给她配下人,她只要了个端饭的丫鬟,免得烦心。可沈氏按足了规矩来,两个粗使的仆妇,两个贴身的丫鬟,外加三个干重活的男丁。开始他们不敢听她的话去休息,后来何采关紧大门,他们才懂得这主子不同,喜欢安静已到了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程度,这才敢不伺候在跟前。
  谁想那几个月不来一次的李二爷不吭不响就来了,惊的他们收到风声立刻起身,在外头等候。
  何采把玩了一会杯子,见李仲扬在灯下看书,问道:“安然好些了么?”
  李仲扬稍显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一直以为她躲在院子里不问世事,什么都不管,原来不过是人躲着,心却在外头,家里的事她还是有在探听的:“大夫来过,烧还未退。”又道,“水要凉了。”
  何采连看也未看:“等着凉。”
  李仲扬想着刚才见到她的场景,没有多问。两人又无话了,他继续看书,何采也在等着水凉。屋内寂静,却又不显尴尬。
  屋外人声消停,虫鸣蛰伏声此起彼落。李仲扬看向窗外,又看那在转杯子玩的人,夏夜意外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寒冬已至,寂寞成渣,执手相看泪眼,问曰:“你们真的不考虑来一发收藏吗?”
☆、第七章 家长里短
  半夜,安然的病总算是好些了,沈氏抱了她大半日,这会见她面色好转,才终于睡下。
  寅时的天,还如冬日那般冷峭,来伺候沈氏起身的周姨娘站在屋外,里头却没动静,心下只以为沈氏还在气她。顿时又委屈又无奈,这事她有错在先,可李二郎不责骂她,沈氏也不语,倒还不如痛痛快快骂她一回,心里更顺畅。
  白白站了两个时辰,沈氏还未起身。周姨娘真想俯身去捶捶酸痛的小腿,她何时受过这种气。嫁入李家几年,当真是比她做姑娘时受的气更多,几次想甩手离去,可想到李二郎,又忍了。
  巳时刚过,李仲扬因惦记安然,又担心沈氏强撑,告了假早早回来。结果刚进来就见一抹艳丽秀色站在门前,神色不安又焦躁。周姨娘听见声响,偏头看去,看着一身朝服的李二郎,差点落泪。想上前去与他说话,却见他一脸淡漠,又退怯了。
  她不是怕他凶自己,而是怕他连凶都不想凶。
  不会又像上回那般,五个月都不入她房中了吧?
  李仲扬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只是她这次做的确实过分,想着要冷落她几日,便没有理会,问门前的婢女:“夫人可起来了?”
  婢女欠了身,低声:“夫人寅时才睡,还未醒。”
  “安然的烧退了?”
  “回二爷,已无大碍,宋嬷嬷正在里头照顾。”
  李仲扬点点头:“去熬些清淡的粥,夫人醒了就端过来。”
  婢女应声,立刻去了厨房。李仲扬见周姨娘还站着,淡声:“回去吧。”
  周姨娘见他抬脚就走,怯怯跟在他身后,出了院子,才轻声问:“二爷可是去书房?”
  “嗯,不必跟着。”
  “二爷……”周姨娘性子傲气,到底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昨日那冰梅汤,我是吹凉了才喂安然喝的,只喂了一口,并不是存心要伤姐姐的孩子。”
  李仲扬本无波澜的面上立刻沉了下来:“无论如何,做错了就是做错了,给一个刚满月的孩子吃那冰水,你当真觉得自己无错?若是换做瑾良,你可会他喝?我不是怪你给东西安然吃,而是怪你冷漠无情。阿如待瑾良如何,完全如亲儿,为何你不能一样待她的女儿?”
  一席话说的周姨娘哑口无言,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完全认错。沈氏之前没有孩子,待孩子好不出奇,你倒是看看日后,是否依然会如此待妾侍的孩子。况且自己的孩子是沈氏的孩子,沈氏的孩子却不是她的呀!要她疼爱夫君的其他孩子,她没那么大肚。
  李仲扬见她没有悔意,已不想和她多说,刚提步要走,便听见后面脚步声急促轻巧,转身看去,李瑾良已经扑在他的腿上,差点摔着,哭的小脸都花了:“爹爹别骂姨娘,不是姨娘的错,是孩儿错了,我不该偷偷喂妹妹吃冰。”
  周姨娘愣了愣,忙将他拉了回来,急道:“胡说什么!”说罢,抬手打了他身后两掌,“小小年纪的,就算要护着你姨娘,也不该撒谎。”
  李瑾良哭的气喘:“是我偷偷喂妹妹吃冰,尚明没撒谎。”
  周姨娘更是慌神,气的对奶母说道:“还不快把二少爷带回房里去!”
  李仲扬拦下奶娘,面色平板如常:“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不责怪你姨娘,也不责罚你,你自己去找你娘说,她若原谅你,这事才作罢。”
  一听娘亲不会再被骂,李瑾良这才止了泪,嫡母向来待他很好,去道个歉求原谅应当不难,立刻应声,往合兴苑跑去。
  李瑾良一走,周姨娘偷偷抬眸看李仲扬,见他正瞧过来,大了胆子说道:“孩子还小,掂量不了事情轻重,以后会好好管教他。”
  李仲扬顿了顿:“物极必反,不必太过严厉。”
  周姨娘嘴上应承,心里倒觉奇怪。那李老太对子女严厉整个京城都知晓,自家夫君如今才识过人,也得益李老太的教导,怎的对自己的子女他却不愿如此?莫不是因为……她心下觉得荒凉,只因李瑾良是庶出的罢。
  李瑾良到了合兴苑,沈氏还未起来。等她起身了,他已在外头站了一个多时辰,不由责怪仆妇为何不唤醒她,又忙让他进来,抱在膝上给他揉小腿。见他圆亮的眼睛红肿,问道:“告诉娘,是谁欺负你了?”
  李瑾良从她怀中爬下,跪在地上就叩了个头,吓的沈氏忙把他拽起,拿绢子抹他额上的尘,命婢女拿药来。
  “娘,是我偷偷给妹妹吃冰,不关姨娘的事。爹爹说,娘原谅尚明了,才不怪姨娘。”
  沈氏愣了愣,气他不懂事,又心疼幼女。可若罚的重了,又怕外人指责她这嫡母。最后打发他到外头跪半个时辰,再将修身养性的《论语》抄三遍,才肯原谅他。   
  转瞬已快到中秋,安然半岁大了,已经能坐起来。奶娘吹着泥叫叫,鸟鸣声愉悦如身处林中。她抬手要抓过来自己吹,奶娘可不会给她,怕她一口给吞了,拿了拨浪鼓儿给她,安然不要,那五颜六色的泥叫叫看起来比小鼓好玩多了。
  奶娘宋嬷嬷逗着她玩,偏不给,次数多了,一旁的婢女都看不过了,笑道:“改明儿我去买个大鸟哨,好让姑娘拿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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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_5km分享 / 2014-07-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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