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晋阳》全文阅读_作者:吴沉水_第44页
萧墨存脸色凝重地注视着手上的宗卷,他发现,个问题之所以没有人提出,并不是凌盟内缺乏有识之士,而是有识之士大都禁锢于“恩义”,“人情”样的范畴,而无法指出诟病。比如孙鹏远的提拔,在萧墨存样的现代人看来,完全就像场老套的武侠长片。沈慕锐初遇萧墨存之前,曾经遭遇过次部下的反叛,在被昔日的亲密战友反戈击之中,沈慕锐被打得措手不及。在他遁逃养伤之际,曾有护卫数人冒死护他。后来,数人均死于非命,其中人临死之前,求沈慕锐替他照顾胞弟,当时在归远堂个分舵当小舵主的孙鹏远。沈慕锐为人最讲究有恩报恩,夺回盟主之位后,便妥善安置那数名为他罹难的护卫家人。正巧原归远堂副堂主参与叛乱,被孙鹏远绞杀,于是功上加恩,沈慕锐便提拔孙鹏远任副堂主位。未及数月,堂主殉难,孙鹏远才当上归远堂堂主。
萧墨存只觉啼笑皆非,个么重要的职位,竟然不需要经过选举或者考核,仅凭领袖个人喜好随意任命。即便是皇帝统治下的启朝,不管台面下交易几何,文武百官至少在场面上,还有科考武举,地方官员每三年还有次由其上级官员主持的政绩考核。沈慕锐倒是爽快,他哥两好般轻轻松松便把个堂主之位送出去当还人情,怎么怨得底下众人不有样学样,乱成锅粥?
萧墨存是受过西方教育的人,并不认同种将个人情感与团队建设拉扯上关系的做法。在他的观念中,设想种制度,首先是将人性往“恶”里面考虑,唯有样,才懂得承认人会犯错,人会做恶,才能发挥制度规约的作用,才能从制度上确保种纰漏的减少。而凌盟现在的状况是,把盟众全设想成生道德高尚,动不动就会发扬爱盟主义精神,牺牲小成全大。于是制度被空置,成为纸空文,人情练达才是最该遵守的盟规,造成大堆稀奇古怪的问题层出不穷,难以言以蔽之。
因此对萧墨存而言,最应该教育的不是其他人,恰恰就是他的爱人沈慕锐。他又花半月的时间,每夜灯烛之下,与沈慕锐反复灌输管理思想和管理观念。萧墨存前世出生商贾之家,自幼耳闻目睹的精英教育中,实在不乏企业管理学门,加之他聪明过人,即便未曾参与过企业管理案例,却也大致明白操作是怎么回事。他始终记得,自己的祖父,那著名的华商巨子过的句话“管理并不神秘,穿,不过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就是,自己都只能是个凡夫俗子,又怎能要求属下职员舍生忘死,为组织鞠躬尽瘁呢?因此,他设想的凌盟盟规,却是不讲人情,却要充分考虑人性。
只是,套观念要让沈慕锐样满脑子侠义豪情的古代人接受,颇费番功夫。很多平平常常的现代观念,对古代人而言,却不啻为惊世骇俗,解释起来相当费力。最令萧墨存恼怒的是,着着,人总会想方设法,又摸又亲,动手动脚之后,结局总是只有个,便是两人到床上去。萧墨存难得动怒,摔杯子问沈慕锐到底想不想要听自己的建议,若只是耍自己玩,那趁早各干各的。沈慕锐慌神,忙将他搂入怀中好好地抚慰番,低头认错,却将过错推到萧墨存头上:“谁让灯下瞧来,美得令人晃神,把持得住才怪。”
当然,样的话,也只能次,多萧公子就要真跟他翻脸,沈大侠揣摩他的心思,向来八九不离十,知道他的底线在哪。尽管灯下看他人美如玉,真个难描难画,令他每每瞧见,总是心猿意马。而他所解的东西,所阐述的想法,每每令他如坐针毡,当下听起来尽管极为不顺耳,恨不得拂袖而去,可过后仔细思索,却又觉受用无穷。
沈慕锐常常有所疑惑,觉得自己面对的,尽管张鲜花嫩柳般的脸,却不是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倒像个八十岁的老鬼。他的冲动,半为萧墨存,半却也为心底的惶恐,似乎唯有将那人紧紧抱入怀中,压到身下,进入他的身体,才能感觉那人是自己的;不然,个恍惚之间,那人便似乎要化为虚空,再也把握不到。
两人经过长达半月的“磨合”,终于就凌盟盟规及所阐述的道义目标达成共识,其后由萧墨存执笔,历经三日,写成《凌盟纲要》,份纲要分为三大部分,首先是凌盟告下书,内就凌盟宗旨,其奉行道义,其所主要意图进行阐释,并批驳朝廷污蔑其为“草寇”,武林同仁斥责其“乌合之众”等观。第二是凌盟盟章,围绕盟内组织制度,权力结构、盟众纪律原则进行详细规定;第三是凌盟盟规,也就是新的规章制度,份制度详细而人性,既考虑到盟众大多穷苦人家出身的实际需求,又对违反者做出严厉的处罚规定。
大概是个时空历史中出现的第份民间反政府组织活动纲领,它凝聚萧墨存前世所知的政治学及管理学知识,却也针对个时空江湖组织的特性。那三日里,他思如泉涌,奋笔不停,几到废寝忘食的地步。若不是小全儿在旁盯着他喝药吃饭,怕是连个也要省下来。
等到萧墨存写完最后笔,站起来,却觉阵旋地转,他差站不住,勉力撑住书案,才没倒地。萧墨存阵心怵,种眩晕太过熟悉,当初在宫里,便是眩晕袭来,然后自己莫名其妙缠绵病榻,若不是遇到白析皓,只怕此刻早已小命休矣。他忙晃晃头,强行将那阵眩晕压下去,恰巧门外传来轻微剥啄之声,萧墨存不愿显露病态,令众人大惊小怪,便坐回椅子里,与平常般无二地道:“进来。”
门嘎吱声被推开,小全儿撅着嘴,端着托盘进来,里面照例是碗浓黑药汁。他气鼓鼓地走进来,将药碗往桌子上撂,道:“公子爷喝药。”
“好。”萧墨存淡淡笑,道:“小猴儿,怎么,有谁欺侮?”
“没人。”小全儿低头道。
“没人?”萧墨存温言道:“嘴唇都撅得可以挂油瓶,还没有。吧,什么事?”
小全儿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只看着萧墨存,咬着嘴唇道:“,,讲之前,公子爷先恕无罪。”
萧墨存叹口气,手指扶额,虚弱地道:“吧,总是的主子,有什么事,替担着便是。”
“还有什么?不就是猜不透主子呗。”小全儿嗫嚅道。
“猜不透什么?”
小全儿鼓起勇气,轻声道:“当初您为朝廷尽忠尽职,小的无话可,什么门出什么人,咱们都是朝廷的人,从小就讲报效忠义两全的。可如今,凌盟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主子您尽心费力么?自古忠臣不事二主,便是,便是瞧在沈大侠的面子上,可也不必,不必如此;”
“,是朝秦暮楚?”萧墨存涩声道。
“不,不是。小的就是想不明白,您是潢贵胄,嫡亲的龙子龙孙。满京城谁不知道,皇恩浩荡,都向着晋阳公子府,便是,便是朝堂之上受委屈,可哪会皇上不是大把的赏赐回去等着您?沈大侠再好,可,可也是;”
“可也是个草民,配不上所谓的潢贵胄,嫡亲的龙子龙孙?”萧墨存冷笑下,只觉股闷气堵上心口,脑袋里阵阵扯得疼。若在平时,他还有心思教导小全儿番,可现在正是身体虚弱之际,又被样气急攻心,他抿紧薄唇,伸出手去,想要端起药碗,却发觉手抖得不成样子。
“主子,主子您怎么?主子,您甭生气;”小全儿见萧墨存个样子,唬得脸都青,忙凑上去端起药碗,含泪道:“主子,小全儿是满嘴喷粪,没有见识,您千万别生气,您要喝药不是,小全儿伺候您。”
萧墨存待要扭头赶他下去,却见他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犹如受惊的小动物。想来适才那番话,也是他年幼无知,再加上身处底层,只知其不知其二才出,倒也不是有心要气自己。他轻轻吁出口气,缓缓道:“没事,自己来吧。”
“主子”小全儿急得眼泪流下来,不知如何是好。
萧墨存心里软,还是伸过头去,就小全儿的手将那碗药口口喝下去。小全儿不敢多言,乖乖伺候他抹嘴、漱口,待切完毕,方小心翼翼地问:“主子,要将歇么?”
“也好。”萧墨存站起来,将写好的东西卷起放好,手搭上小全儿的肩膀,道:“们过去”
他句话没来得及完,阵强烈的眩晕袭击而来,霎时间个站立不稳,直直滑倒在地。恍惚间,听见小全儿尖声大叫:“公子爷,公子爷您怎么啦?”再听见门户被人大力撞开,好几个人急匆匆地冲进来,依稀辨得出赵铭博、红绸的脸。然后,仿佛有人在他耳边吵闹着,有个声高昂而刺耳地叫道:“都怎么伺候的?人成样,首领来,们个个都逃不!”
萧墨存抖着嘴唇,想红绸别急,有呢,沈慕锐不敢把们怎么样。可他哪里有力气开口,霎时间眼前黑,陷入更深的昏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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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庆祝光棍节的一章
没想到写完了,光棍节已经快完,嘿嘿。
第 79 章
萧墨存次发病来势汹汹,非以往发病可比。他的身子本经由神医白析皓调养,已经大有起色,然底子甚薄,来到陌生的地方,虽有爱人相伴,但到底精神紧张,此番又劳累不堪,积压下的病症便如山洪倾泻,发不可收拾。
他整日昏睡,陷入黑暗之中,不知今夕何夕,朦胧之间,似乎有人在自己耳边叹息,有人走动,有人哭泣,还有人压低着嗓门争执。恍恍惚惚的,会看见沈冰楠在自己面前哭泣,会是白析皓黯然销魂地瞧着自己,会是沈慕锐冷漠地越行越远,会却是皇帝高高在上地睥睨,威严地道:“来人啊,将乱臣贼子拿下!”
他吓跳,闪光线冲进来,他慢慢睁开眼睛。耳边只听得红绸声欢喜的呼喊:“墨存醒,他醒!”房间内骤然忙乱起来,个人迫不及待冲到他的床头。那当中,头发蓬乱,脸色憔悴的,居然是凌盟高高在上的首领沈慕锐。萧墨存只来得及眨眨眼,正想什么,下刻,已被沈慕锐牢牢抱入怀里,个武功盖世,进入禁宫如入无人之径的子,抱着他的手情不自禁有些发抖,颤声道:“墨存,墨存,可算醒,可算醒。”
萧墨存张张嘴,却发现喉咙干哑无声,他抬起手,想抚平个人深皱的眉头,却发觉自己全身如陷入泥沼,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他软软地伏在沈慕锐怀中,看着沈慕锐写满欢喜和担忧的脸,无声地微笑下。
“首领,别抱那么紧,仔细墨存疼。先让他喝水,几颗粒未进,铁打的人也熬不住。”红绸擦擦眼角,递上来个白瓷茶盅道。的
沈慕锐猛然醒悟,忙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胸膛上,接过茶盅,仔细凑到他唇边,萧墨存勉力喝几口,却是干渴异常,又喝几口,沈慕锐笑起来,柔声道:“先不喝,歇会,吃东西好不好?”
萧墨存头,靠在沈慕锐怀里,倦怠地闭上眼睛,沈慕锐摩挲着他的肩膀手臂,喜道:“能醒过来就好,就怕昏睡不醒,药也没法喂,施针也不知道疼,看得人着急得很。好在终于醒;”
萧墨存心里阵温暖,知道自己此番昏迷,定是把他急坏,喘着气,勉强抬起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立即被沈慕锐把握住,身子紧,沈慕锐手臂用力,仿佛想将他嵌入怀里,在他耳边深切地道:“若心感不安,便不要再么昏睡,不知道,真的怕;”
“没;”萧墨存半抬起头,嘶哑而低弱地道。
“没事,是,会没事。”沈慕锐字句地道:“有在,怎么样,都不会让有事!”
萧墨存想抱住他安慰他,想开个玩笑,想缓和下他口气中隐含的狠利坚决。但他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双眼黑,再度陷入昏迷中。
再次有所意识,却醒不过来,迷迷糊糊的,听见耳边红绸与陌生子争执起来,似乎在拍桌子骂:“胡八道,他分明只是累倒睡着而已,怎么在嘴里就变成沉疴难愈,积重难返?”
那人似乎回句什么,却听见红绸又哭又骂:“放屁放屁,好好个人,病入膏肓就病入膏肓啊,以为谁啊,放屁,大大的臭狗屁!”
旁边插入个雄浑的声,却是那尽忠职守的赵铭博,焦灼而无奈地道:“红绸,就莫要骂人家大夫,还嫌首领不够心烦吗?不要在里哭
眼前似乎有光影明灭,如同前世看过的电影屏幕那闪烁不定的光线。耳边回却听得有人哀哀地,压抑地哭泣,声声地:“公子爷,公子爷,小全儿不活,只要醒来,真的,只要醒过来,把小的阳寿折都给您,小全儿不活,不活;”
又不知过多久,满屋子忽然回荡着沈慕锐中气十足的怒吼:“发凌盟令,把江湖给掀翻,都得给找到那个人!”
“等得,墨存等得吗?什么叫人海茫茫,杳无音讯,就不信,倾盟全力,还找不到个白析皓!”
“三,就三!三之后,找不到人,们的堂主之位也不用当!”
沈慕锐的声音焦急失态,但听起来却相当遥远。萧墨存皱起眉头,想告诉他不要动怒,做领袖,切忌就是出种私人情绪极浓的话,他张张嘴,次却能成功呻吟声,下刻,已被拥入沈慕锐熟悉的怀抱中。他勉强睁开眼睛,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上那人下巴处不知何时长出的拉扎胡子,微微笑,哑着嗓子道:“锐,变丑。”
沈慕锐又想笑又想哭,抱着他,吻上他那因生病而显得突兀的颧骨,低声道:“是俊是丑,都不能不要,是的,就永远都是的,听见没?”
“霸道。”萧墨存用口型微微地,闭上眼睛,又再睡去。
他再次醒来,睁眼却是屋亮堂堂的蜡烛,照得室内如白昼般。睡梦中仿佛被人灌不少苦涩药汁,会反倒觉得四肢中有些许力气,他睁眼,立即接触到沈慕锐布满红丝的双眼。萧墨存阵心疼,颤抖着手,摸上他的脸颊,道:“对不住。”
“不要跟道歉,”沈慕锐握住他的手,紧贴自己脸颊,痛苦地道:“是对不住,只道凌盟耳目遍布下,却不知,连找到白析皓来给医病,都不能。”
“不是的。”萧墨存微笑着道:“他那么心高气傲个人,旦要走,便打定从此再无相见的可能,找得到才怪。”
沈慕锐凄然笑,吻着他的手背道:“放心,便是找不到白析皓,也断不会让有事。”
萧墨存手颤,万分眷恋地抚摸上沈慕锐的眉眼,在那浓烈深邃的五官上久久徘徊,低声道:“可曾过,信?”
沈慕锐震,眼睛骤亮,含笑道:“不曾。”
萧墨存虚弱笑,坚定地道:“锐,信。”
“该,生而何幸乎吗?”沈慕锐吻上他的眼睑、眉毛,最后在他的嘴唇轻啄下,道:“放心,不会让有事,绝不允许!”
沈慕锐皱眉道:“墨存,莫非以为,能任在面前颓败萎靡而无所事事?”
“知道不会。”萧墨存微笑着道:“还记得们在断崖那,挂树上,对过的话吗?”
“记得,”沈慕锐叹口气,道:“,让转过身去,莫要看。”
“次,也是样。”萧墨存摸着他的脸,柔声道:“副身子,七劳八损,在皇宫那会,太医院云集下名医,却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是,白析皓在此,他也只怕未必能药到病除。若有那么,信已然尽力,想来意如此,们不要强求。要懂得,该转身的时候,转身而去,对对,才是最大的仁慈”
“呵呵呵,”沈慕锐阵低笑,打断他道:“墨存,忘么?”
“什么?”
“那,是跟着跳下山崖。”沈慕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是要的人,绝不允许在面前出事!”
萧墨存没再话,却忽然笑,轻声道:“抱起来。”
沈慕锐含笑头,将他抱起,揽于胸前,明显感到怀中之人虚弱得仿佛头小猫。他怜爱地抚摸那瘦削不少的身体,却听见萧墨存道:“把,把头低下来。”
沈慕锐不解地低下头,却觉嘴上凉,两片柔软冰冷的嘴唇贴上来。沈慕锐晃神,半响才意识到是萧墨存在亲他。在他的记忆中,两人欢爱之时,萧墨存也落落大方,但主动亲吻之事,却是从未有过。他心里阵荡漾,忙含住他的唇,热切地回吻过去,直吻到萧墨存阵气喘,又在自己怀里昏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大变化,敬请关注!
第 80 章
至此萧墨存日消瘦过日,整日昏沉不定,便是偶尔醒过来,也是不上两句话,又再沉沉睡去。众人想无数法子,凌盟总坛珍藏的疗伤圣品,灵丹妙药,不知给他灌进去多少,可人便是如此萎靡不振,卧于床上,直如冰雕玉琢的个精致人偶,却在不知道的地方,正迅速消融,非人力所能阻挡。
日萧墨存忽然醒来,直身上腻歪,要沐浴更衣。红绸暗地里掉眼泪,立即想到他可能自知大限将至,那神仙般的人,便是要走,也想干干净净地去吧。与赵铭博等人对视,便知有此想法的,不只人,但看着沈慕锐有些痴狂的眼神,却如何敢把样的话出口?于是遣派人烧水,备好巾帕、麝香、衣物,将那间屋子四角放炭炉,直烧得暖融融的,放请人禀告沈慕锐。半响之后,见到沈慕锐小心翼翼地抱着萧墨存出来。那张曾在第眼便折服自己的脸,此刻有大半埋在首领怀中,苍白颓败得宛若地上叶隔夜的花瓣,手臂低垂,想是连动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见此光景,红绸眼眶红,才忍下去的眼泪顷刻又涌上来。
可就是样张脸,却仍然带着和煦如风的微笑,经过红绸身边的时候,甚至听见那人用微弱的声音,如往常般打趣道:“红绸,哭便哭吧,如何要做低头垂泪状?早,娇羞佳人不适合。”
红绸明明流着泪,却脚跺,如那些他们共处过的无数平常日子中的个那样,叉腰叱道:“萧墨存,别以为躲首领那就敢惹老娘!告诉,老娘还就是喜欢二八佳人的调调,怎么的吧。”
而他们的首领沈慕锐,则也如往常那样,呵呵低笑,宠溺爱怜地看着怀里的人,再低头亲亲他的额头,仿佛人不是病弱到快要死去,仿佛萧墨存,仍然如他初见那样,袭月白锦袍,惊采绝艳,令他见倾心。
那次沐浴进行很久,红绸侍立在外间,始终听到里面的戏水声和嘀嘀咕咕的交谈声,间或夹杂沈慕锐爽朗的笑声,似乎还谈到八十岁时如何把臂同游,两个老头子如何再令年轻辈英豪尽折腰。如何豪情壮志,倒仿佛两人,有长长的生要相濡以沫去共度般。红绸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有那么多,但是听着个明明命在旦夕的人,却以豁达之姿,在尽最后份努力来给自己的爱人留下美好记忆,便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被只看不见的大手紧紧捏住,疼得要忍不住流下眼泪。
自小经历离别丧乱,早已以为,人世浮沉,人情冷暖,是再自然不过的件事情,但如今见到自家首领与萧墨存,那种压抑心底的眷恋与悲伤,明知上苍从无怜悯,却也忍不住想要为二人祈福。不知胡思乱想多久,却听见珠帘哗啦声响,沈慕锐披着长长的湿发,仍旧抱着萧墨存走出。萧墨存伏在他怀中,长长的睫毛如萎顿的蝴蝶般悄无声息,两片脸颊被热气蒸,倒显出些时日难得见的红晕来。红绸心里惊,上前步,颤声问道:“墨存他;”
“睡着。”沈慕锐温柔地垂眼看他,紧紧抱他的臂膀,大踏步走进寝居。
萧墨存路昏沉,仿佛梦见许多光怪流离的东西,会觉得自己身处四面酷热的无边沙漠,孤身人踯躅前行,头顶方烈日,几乎要将自己晒干;会又如处寒冰深潭之中,灭顶的刺骨冷意,几乎要将整个人的骨髓都冻成冰渣。就在样极乐与极寒之间煎熬,令他苦不堪言,梦里似乎受不住那痛苦而流泪,只叫着:“锐,救,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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