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躁症。”
她慢慢地咀嚼着这三个字，眼神转凉。
**
顾菡菡还记得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高中生，她就有找过心理医生。当时，她就觉得自己只是最近压力比较大而已，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心理医生是个三十岁不到的男人，看着就二十七、八岁吧，长得很普通，但是却有一种特别的安抚人心的气质。明明是一张一眼就会忘的路人脸，明明已经过了很多年，但是顾菡菡却觉得现在一回想，还是能记起他来。
但是没想到的是，那医生基本了解完顾菡菡的情况后，原本挺随意挺亲切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正经了一些。
男医生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一边询问一边在白纸上记录下来。“你最近生活方面或者学习方面有什么异常吗？”
顾菡菡的眼神不经意落在听了他手中的那支黑色钢笔上，笔身流畅，她隐约还能瞧见笔身光泽的花纹，完美到简直可以成为一件艺术品陈列在橱窗里。
她当时想，她也要买这么一支钢笔送人。
……
看顾菡菡久久没有回答，男医生又把问题重复了了一遍，提醒她集中注意力。
“请问你最近有什么异常吗？”他对顾菡菡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头疼。
“异常？”她这才反应过来医生一直在等待她的回答，想了想，“我能问是什么意思吗？”
对方沉思片刻，斟酌着问：“你有没有经常失眠，睡眠的需要减少？”
“……有。”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翻来覆去睡不着。
“联想加快，或者观念飘忽？”
“……有。”前几分钟她就走神了。
“行为轻率或追求享乐，并且不顾后果？”
“……有。”
对方：“还有一个典型的征兆，但是我考虑到你是高中生应该就不会有这方面的征兆。”
看到顾菡菡疑惑的求解答的表情后，他顿了顿，开玩笑似的开口：“你应该没有性.欲特别亢进吧？”话音结束，他有些好笑地摇摇头，“算我多问了，你不必挂怀。”
“……哦。”顾菡菡的脸红了红。
随后，医生为她的病情作了一个简单的陈述。
“你这个病叫做狂躁症，目前还在初期，所以你不用特别担心病情。至于晚上睡不着觉的事情，我可以给你开几瓶安眠药，以后有状况都可以来找我。如果我不在，可以拿着单子报我的名号开药。”
狂躁症。顾菡菡抓住了这一关键的字眼。
“那个，医生，我能知道我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吗？”顾菡菡对这“狂躁症”的定义十分模糊，她只是懵懵懂懂地感知她得了一个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疾病。
“会得这种病的原因有很多，据我初步判断，你这应该是遗传性的，后又因为各种外界因素激发出来的病因。请问你家里有人有过类似的病情吗？”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从小就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小孩，对父母的一切一无所知。
好在对方似乎看出了顾菡菡的难处，并没有在这问题上深究。
“嗯，那先这样吧，我带你去拿药。”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连对方的笑容看着都是暖洋洋的，“对了，我姓连，名誉。”
“你好，连医生。”
“不是大病，所以你不用太纠结的。”
“我知道，谢谢你医生。”年少时的顾菡菡穿着非主流的嘻哈t恤，仰着她年轻鲜亮的脸蛋，对着她日后的心理主治医生认真地点了点脑袋。
☆、第22章 真心
高中、大学，她都有和她的心理医生联系，病情也在一步步改善转好，但这种联系却止步于她进入娱乐圈。
因为在演戏的时候，她会全身心投入其中，把自己融入在角色里，久而久之，她的病发作的几率就变得微乎其微，甚至是基本不发作。导致她以为演戏就是一切病症的良剂，渐渐遗忘了她有病这件事。
直到前几天的发作。
从回忆里出来后，她失神地盯着手心里的安眠药良久，颇有些心烦地抓乱一头秀发，之后干脆把安眠药扔进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果然是药不能停啊。”这种时候顾菡菡还有闲情逸致开自己的玩笑……但是不难看出，她的这句玩笑带着浓浓的苦涩和无奈。
手机铃又响，她接起一看，是白黎。
“菡菡啊，现在微博上都是你的热门，什么新人出演《刺青》女主角，唐天后甘当女配之类的……”白黎在电话那头讲得起劲，每句话都好似带着笑意，兴致勃勃地催促顾菡菡，“你快看看微博啊！”
微博？热门？她上微博热门了？！
顾菡菡还算冷静，安抚着白黎激动的心情：“小白你先别急，我这就去看看。”
挂断电话后，她带着疑惑和期待点进去微博，发现果然如白黎所说，头条就是关于《刺青》宣传片的流出。而她作为此片的女主角，也备受大众争议和讨论。
微博早就被#刺青女主角##新人顾菡菡##刺青宣传片惊艳全场#之类的话题所刷屏。
可以说，她火了。
当然这个火，是建立在她原先默默无闻的基础上来比较的，和那些一线明星的火完全不能等同。
而她火起来的起因就是薄斯年之前讲的作为宣传用的预告片。剧组在网上放了一段《刺青》的预告宣传片。宣传片后期处理的很好，把主角每个阶段的矛盾和甜蜜都展现了出来，画面质感也很不错，很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所以露脸最多的女主角程青自然也成了大众讨论的对象。
微博里有认同也有不认同的。
比如说顾菡菡现在刷到的几条观点就截然不同。
唐大的小甜心：为啥我们唐大要当女配角，让这个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女演员来挑大梁？[抓狂]
这是唐琳琅的粉丝不服气他们的偶像演一个女配角。
围观群众：感觉这个新人演技不错啊，在预告片上看一点都不输给唐琳琅，你们就别掐了。
这应该就是比较理智的路人。
某某某宅男：你们就没注意这新人的颜吗！！！我的菜啊[口水][口水]
她摸着自己还算平滑的脸颊，困乏地垂了垂眼睫。
……
这几条微博顾菡菡都能面无表情的浏览过，但是有一条微博的出现却让她直接蹙了蹙眉心。
发微博的人就是还在医院休养过几天就要出院的萧茜。
萧茜：有些人真是够不要脸的，为了抢角色可以不择手段。
短短一句话，也没有指名道姓，底下却有无数回复。
统一都是猜测萧茜所说的这个抢角色的演员是谁的，最后竟有人联想到萧茜许久之前发的一条微博说要拍新戏了，而新戏的开机时间又和现在最火的《刺青》是同一天……
1l：那个有些人……莫非是《刺青》的新人女主角？
2l：如果真是这样，那个新人也太恶心了吧。
3l：我就想问问什么叫做不择手段？是不是……潜规则？
……
微博对于《刺青》的讨论热翻天，顾菡菡是记得前世的宣传片也没有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看来她这个新人出演这部剧，还是让很多人接受不了的。
顾菡菡没心思管这些舆论，至于萧茜的微博，她要说什么就说吧。到手的角色突然落在了别人的头上，要是她自己遇到了这种事只怕会比萧茜做得更狠，而不是单纯地在微博上发发可有可无的牢骚。反正萧茜那条微博说得含糊其辞，也没什么证据证明可信度，她暂且可以忽略。
现在的重中之重……应该是填饱她的肚子。
算上昨天已经过了几十小时了，顾菡菡肚里空空，胃里没有一点油水，可以毫不夸张地用饥肠辘辘来形容。她打开冰箱一看，空的，脸方便面也没有，这才猛然想起前几天家里的冰箱就已经没有任何存货剩余了。
她颓败地坐在沙发上托着腮思索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拿上钥匙选择出门觅食。
令顾菡菡没有想到的是，她一下楼，就再次遇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秦总？”顾菡菡的眼神一滞，堪堪止步于男人面前。
秦承泽就靠在他的车上斜睨着顾菡菡。
他的言语慵懒却有不容忽视的质问味道：“顾小姐为什么不接电话？”
顾菡菡实话实说：“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
“呵，好理由。既然是因为手机没电了，那么这件事就暂且撂过不提吧。”秦承泽轻轻击掌称赞，笑意未达眼底，“我今天来是主要想请顾小姐吃顿饭的，请问顾小姐领情吗？”
按照平时秦承泽约她去干什么她都不会答应。但今天不一样。吃饭，在她饿到不行的时候请她吃饭。还真是撞到枪口上了。
“好啊。”出乎秦承泽的意料，顾菡菡回答得很开脆，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秦总赶着饭点过来的，我怎么好意思拒绝你的好意呢？”
明明一切都遂了他的意，他怎么还是觉着被顾菡菡坑了呢？
“还有，秦总。”顾菡菡像是犹豫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以后请你说话正常一点好吗？阴阳怪气的我听着难受。”
秦承泽忍了很久才忍住想要胖揍顾菡菡一顿的心情。
**
对着桌子上的菜风卷残云一番后，顾菡菡才算满足地舔了舔牙齿：“秦总，谢谢你这顿饭啦。”
秦承泽亲眼见证着那一桌子菜丧生于顾菡菡的血盆大口里……而自己一筷子都没动。
他的眼皮跳了跳，干笑道：“我依稀记得上次吃饭，顾小姐你的胃口可没这么好的啊。”那一次顾菡菡只对开水煮白菜这道菜情有独钟，他还以为她是个素食主义者。
顾菡菡满不在乎地回答：“这次饿了。”
意思就是上次吃那么少只是因为她不够饿。
秦承泽成功被顾菡菡的话噎到，他郁闷地扶了扶额角，在心里摇头：和顾菡菡讲话就是累，就像是上战场一样。可这样他还上赶着……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受虐体质？秦承泽想到这一点，嘴角自嘲地向上翘了翘。
顾菡菡还在一边埋头苦吃。
待到她终于停止了进食，秦承泽才讲起了正事。
“昨天……”秦承泽斟酌片刻，手指曲着轻叩几下桌面，“你昨天从医院出来你去哪里了？”
顾菡菡从离开医院以后，他也跟了出去。但是找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到她的任何踪迹。他到顾菡菡家等了挺久，直到半夜看她还没有回来才离开。
难道……秦承泽不愿多想。
顾菡菡抬了抬眼，瞧着他的眼神有点莫名其妙：“自然是回家睡觉了。”
“你没有回家。”秦承泽言辞犀利，戳穿了顾菡菡撒的谎话，“我昨天晚上去你家楼下等了你很久。”
“等我？”被成功拆穿谎话的顾菡菡一点都不心虚，她倒是在疑惑日理万机的秦承泽怎么可能会去她家楼下等她。
秦承泽闷闷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半晌，他才说。
“顾菡菡，你相信吗？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秦承泽认真地说着这番话，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里。
捕捉到“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这几个字眼，一直安之若素地蹭霸王餐的顾菡菡终于冷静不下来了，她十分怀疑秦承泽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她握着筷子的右手抖了抖，避重言轻：“大概是我长得像你的某些好友吧。”比如说你的某位青梅竹马。
秦承泽也没有深思，对于这种奇怪的感觉他也十分匪夷所思。
他哂笑，轻喃道：“也许吧。”
顾菡菡长出一口气。
她想，这一茬“我见林妹妹好生面善，就像是前世见过一样”的对话应该算是揭过去了。
秦承泽：“对了——”
顾菡菡再次心惊肉跳。
“对了，昨天的事你不要怪谢蔷，她也不是有意的。”秦承泽想到了昨天那件事，也就略微提了提。
原来是指这件事啊。
“没事，我没有介意。”对于此事，顾菡菡她早就想通了，自然是已经不放在心上，她又想起谢蔷的父亲还在医院里也不知有没有脱离危险，就简单地问了几句，“伯父怎么样了？身体好些了吗？”
秦承泽闷闷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顾菡菡质疑的眼光划过秦承泽僵硬的面色。
“嗯。”秦承泽颔首。
顾菡菡用后脑勺想都能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他肯定从离开医院之后根本就没有去了解过谢蔷父亲的安危……
她叹了叹气：“秦总，有时间多关心关心谢蔷吧，她把一片真心都给了你。上次她还和我说，她觉得你对他的关心有点少了。”
秦承泽对谢蔷究竟是个什么态度，顾菡菡并不知道。但若是按照时间推算，上辈子这时候，秦承泽已经和谢蔷分手了。如果她没有猜错，秦承泽和她在一起前的上一任应该就是谢蔷。
这辈子，她不搅进这趟浑水，他们会不会就这样走到最后呢？顾菡菡不清楚，也懒得了解。今天这一番话，她是本着谢蔷在剧组给她的多番照顾才说的。
起先，秦承泽并没有回应顾菡菡的质疑，良久，他才抬头看向顾菡菡，眼神认真。
他问：“那你呢？你的真心呢？”
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还有点肉麻兮兮的，顾菡菡被雷得一阵哆嗦。
可是对方还是炯炯有神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无奈，只好说实话：“我的真心，早就被狗吃了。”
从她死亡又重生的那一刻起，她就不知道这“真心”是何物了。
闻言，秦承泽讶异地凝视着她的一脸坦荡荡。
他想，他这次大概是要栽坑里去了。
☆、第23章 节目
薄斯年那天晚上提到过的《欢乐大联盟》是一档内地最资深的老牌综艺节目，每周五黄金档播出，收视率秒杀很多同类综艺节目，很多电影和电视团队会携众演员一起上镜为他们的剧预热。
在顾菡菡的印象里，薄斯年当初并没有在这种娱乐节目里做过宣传，甚至连所谓的宣传片都没有剪辑过……和前世相比，薄斯年现在的做法算是很高调了，虽然顾菡菡并不知道这一切变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顾菡菡在床沿上端坐了很久，绷着气一动也不动。她在紧张，手心里慢慢渗出汗珠。不出意料，薄斯年就要过来接她去参加那档娱乐节目了，她却不知道怎么面对薄斯年。
她幻想过很多种场景。
第一种。
她说：“嗨。”
大导演点头没有说话。
嗯，不说话是薄斯年的常态。
第二种。
她说：“嗨。”
大导演黑着脸把她绑上车。
依她上次做的那种蠢事……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
门铃响了。顾菡菡一个激灵，用手抚了抚裙摆的褶皱。起身，开门。
她深呼吸，嘴角翘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嗨。”
男人错愕于顾菡菡的热情，眉眼似笑非笑：“嗨。”
顾菡菡蹙眉：“怎么是你？”
他半个身子都钻进了门内，俊美的脸庞放大在顾菡菡的眼前。
乔彦廷好笑：“你以为是谁？”
顾菡菡垂眸，轻轻地说：“没谁。”
这种心不在焉的样子，说他们俩没鬼，他乔彦廷的名字就倒着来写。
他说：“如果你说的那人是斯年的话，他最近胃炎加高烧，已经住院很多天了。”
“住院？”
顾菡菡猛地一抬头。
“怎么？”乔彦廷给顾菡菡下套，言语中颇带了点意味深长，“担心斯年？”
顾菡菡漫不经心地数着手指的关节，没有回答乔彦廷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才撇过头淡淡地说：“走吧，去录节目吧。”
乔彦廷暗骂这女人果真是心狠，却也注意到她紧抿着不放松的唇角。
**
由于上节目，顾菡菡的妆容画得很细腻，把她那张素颜也很耐看的脸，映衬得更加动人。说起顾菡菡的长相，那就是“灵”，单单是看着，就觉得这姑娘的眉眼很有灵气，一颦一笑都是活的，不像现在这演艺圈……大多数女明星的长相都匠气有余，清纯不足。
顾菡菡穿了一条黑色丝质的长裙，抹胸款的样式和腰间的刻意收紧把顾菡菡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她站在穿衣镜前，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做了头发，那头杂乱无章的短发更显得利落和个性，很配她今天穿的裙子。顾菡菡抬起手撩了撩耳边的秀发，又把手放下轻触裙子的一角，滑腻的感觉让她心神一荡。
“顾菡菡，加油。”
这是她第一次上节目，她不可避免地紧张了。
顾菡菡在台下准备的时候，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开始了节目。
欢乐大联盟的女主持人是中视电视台的当家花旦，拥有知性美女这一娱乐圈工人的称号，男女主持人合作多年，相互配合得如火纯情，天衣无缝。
女主持人问她的搭档：“最近微博的头条你看了吗？”
男主持人摇摇头：“你知道我并不怎么关注微博的。”
女主持人一脸嫌弃地瞅着男主持人，最后揭晓了答案。
“最近的微博都被一部电影刷疯了，据说这部电影的导演的导师是国际上响当当的gunss……”
这段台词念完，《刺青》剧组就快要登场了。
顾菡菡深吸气，正想迈上台阶做准备，却临时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背。她转头，唐琳琅正抱胸笑着看她。
“琳琅？”她谨遵教诲没有叫唐琳琅“唐姐”。
唐琳琅穿得并没有顾菡菡那么正式，一身简约的马甲裙裤装、高高扎起的马尾衬得她整个人格外的帅气和爽利，和平时风情万种的她有一点点不同。
此刻这位天后的红唇微启，轻声细语地问她：“紧张吗？”
被一眼就看穿的顾菡菡尴尬地点点头。她现在的演技、经历都是上辈子赐予的，但是前世她唯一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站在镁光灯下迎接万众瞩目。这让她有点小雀跃，会紧张也是不可避免的。
唐琳琅并没有嘲笑她，抬起下巴示意让她看右侧。
那个方向是……
周若颜。
周若颜握着拳头小声地背着出场时的自我介绍，短短的几句话，来来回回，之后甚至精确到表情和动作。
好用功。
唐琳琅目光有些鼓励的味道，她说：“顾菡菡，你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