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 作者:辛荑
- 更新时间:2014-07-15
- 添加时间:2014-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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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一天 by 辛荑
【内容简介】
二十四岁的她失去最爱的人,嫁给一个不爱的人……一天,一天,行尸走肉。
又是一天,颓废和虚无仍在继续,但是几个电话,几封信,死水开始泛起微澜。
只有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年的痛能否在这一天平复?二十四年的爱能否在这一天遗忘?
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半生,却是二十四年啊……
一个女人一天的故事,淡淡的文字倾诉的是希望还是沉沦,或许只有翻开书页的你才能找到答案。
【正文】
早上 九点十分
早上九点十分,我醒了过来。
恹恹地躺在床上,我不想起来,头昏沉沉的,仿佛仍没睡够似的。其实,我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快十二个小时了。近半年来,不,有一年了吧,我过的都是这种不知晨昏的生活。
叹了口气,我翻了个身。
“这是个明亮的九月的早晨。”我看见窗口透过纱帘的阳光,不禁眼前一亮,心仿佛也因为这阳光而光亮了起来。今天出门吧,去逛逛街,去看看电影,去……
“不要总窝在家里,出去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蓦然地,心头浮出他的话。
哼!
想到他,本来的兴致就一扫而空,窗外的阳光似乎也没有那么灿烂了。不能想他,我翻了个身,一眼瞥见身旁的位置。他那边的床单平整没有褶痕,显然是没有人睡过的样子。他昨晚没有回来,我抚摸着床单上淡蓝色的小花,叹了口气,他生气了,气得不想回家了。既然天天吵架,我们结婚又为了什么呀?
“我不要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小多,嫁给我吧,我会守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一年前,我最失意的时候,江恩求婚。
我信了他。可是为什么我会信他?为什么明知道婚姻不可靠我仍然嫁了他?难道父母的婚姻不是我的前车之鉴吗?难道我不知道这桩婚事是不被祝福的吗?
“沈多,你想好了,如果你嫁江恩,那你就不用回这个家了。”
得知我要和江恩结婚的消息,母亲打来这样的电话,那冰冷绝决的语气让我心寒。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母亲会反对,但没有想到她绝情到这种地步。
“沈小姐,你知道我们是不会赞成你和恩的婚事的。”
江恩的母亲则干脆站到了我的面前,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反对。我一直都忘不了我那婆婆客气生疏的语气和高贵优雅却又盛气凌人的姿态。可是,我该怎么才能让她相信,是她的儿子向我求婚,而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她的完美儿子。
“阿沈,你想好了,如果你嫁江恩,我是不会给你祝福的。”
连我最好的朋友于悠都打来这样的电话泼我冷水。为什么,她难道一点儿也听不出来我的声音连同我的心情都像当日外面的天空一样灰暗呢?
然而,我们还是结婚了,明知道是没有前途的婚姻,我们还是一起跳了进去。
为什么天要这样捉弄我们?
我痴痴地望着被风吹动着的窗帘,看着阳光活活泼泼地跳到屋内地板上,照得一室的明亮。早上 九点三十五分
早上九点三十五分,我起床到卫生间洗漱。
一抬头,看见镜子上方的蝴蝶形的挂钟,想起惜时如金的他。“人生短暂,岂可虚度光阴。”他经常会这样说。他是那种绝不肯浪费一分一秒的人,连上卫生间的时候都要看时间。是啊,他本来就是商人,商人的时间就是金钱,我不能怪他。
我垂下眼睑,看到了镜子中的女人。这是我吗?我傻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看到镜子中的人也做着同样的动作才能确定。是太久没照镜子了,还是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那苍白消瘦的脸,无神的眼睛,倦怠的神色,纤细的胳膊,宽松睡衣下瘦弱的身子,这是我吗?那曾经的神采,曾经的健康都到哪里去了?
“咦,你脸上怎么那么多肉啊。”
曾经是谁说过的?对了,是陈可,那时候我们还在上高中。有一次,他揪着我的脸颊笑话我。那时,我多大?十六?十五?
而现在,我二十四了。多希望,我仍是那个有着胖乎乎小脸的十五六岁的高中小女生。那时候,我单纯地快乐着,而且,我还有陈可这个最好的朋友。
“……沈多,英语老师说举办一些英语活动,你是学习委员,咱们商量一下吧……”
仿佛还是在昨天,那个总是一脸汗水头发半湿的男生在放学的路上拦住我,向我讨意见。那时,我十五岁,陈可也是。
不明白他为什么找上我,仅仅因为我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吗?他是有名的陈可呀,拿了几万块的赞助费才能进一中的差学生,英语却又好到可以轻松和外国人对话,体育强得不得了,人还是市里少年足球队的队长,从小学到中学体育奖杯拿了无数,而且他好帅呀,在我们那个北方小城市里,小女生喜欢他甚至超过了那个在电视里唱着《十七岁的雨季》的“小旋风”林志颖。
“车坏了吗?”
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车胎被碎玻璃片儿扎了,昏暗的路灯下找不到一个修车的摊子,正在为难怎么回家的时候遇到陈可,他骑车把我送回家。第二天早上,还到我家门口接我上学。
“你的样子真不像个优等生。”他说。
我知道他笑我笨手笨脚,父亲就总是因为这样说我不像是他生的。
“那你认为优等生是什么样的?”我反问他。
“像季彦诚那样的,鼻子不只是用来出气儿的,还用来朝天。”他笑得开心。
季彦诚是以中考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一中的,我是第二名,却跟他差了二十多分。但他不理人的,傲气地不得了。
跟陈可从陌生到熟悉是在那年的九月,还记得那个时候,父母亲去送姐姐去上海上大学,留我一个人在家里。因为把生活费拿去买了书,而且不会做饭,只得经常饿肚子。
“我家张阿姨的菜很好吃。”他带我去他家吃饭,“只是一起吃饭,吃完饭之后我送你回去,反正我们住得这么近。”
他好真诚地说,真挚的眼神让我不知道如何去拒绝。后来的日子里,我常常会被他拉到他家里去吃饭,尤其在跟他的爸妈和他们家保姆张阿姨熟识之后,连每天他的早餐都会加我一份。
在冬天那些冰冷的日子里,我经常会捧着那热乎乎的饭盒发呆,那一股暖意就从手开始蔓延,到四肢,到心脏,那是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的温暖的感觉。那是他的家人给我的,给我这个陌生人的。
父亲总会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谁好。可是陈可,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也有所图的,你看我期中考试成绩从最后一名上升到第三十七名了。”他总会这样笑嘻嘻地说。
是这样的吗?
高一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过去了,就如同一开始就知道的结果,季彦诚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傲视群雄,而且仍旧比第二名的我多出了二十几分。而让人跌破眼镜的是陈可,他居然考出了班里排名第三十七的好成绩,在学校里也进了前一百名。这在他,实在是很大的进步,只有我知道,在这个高手如林的重点中学的重点班里,他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有多么不容易。
父亲或许是错的,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好,为别人付出。
考试结束的下一周,我们就和英语老师合作,推出了陈可和我准备了一个月之久的英语话剧,剧目选自莎翁的名剧,也是大家都很熟悉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陈可把那些艰深难懂的台词改得容易简单,用词向现代靠近,而且语速也相对放慢,尽量让大家都能听得懂。
那次的演出很成功,最重要的是陈可的英语太厉害,口语好到让英语老师都自叹弗如的地步,再加上我们彼此相熟,配合起来很有默契,还有就是陈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戏服,所以那次的小话剧居然把高年级的学生都吸引来看,小小的场地里居然挤满了人,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你小时候是不是在国外生活过?”每次听他讲英文我都有他是那种以英语为母语的人的感觉。
“小的时候,在国外住过几年,我姥爷在美国。你呢,你的语感也不错呀,从小学的?”
我?小时候学过吗?我不记得了。只是感觉英语好亲切,好像很小的时候或者在妈妈肚子里面的时候,妈妈给我念过英文诗,唱过英语歌似的。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可是我的父母都是学俄语的,他们根本不懂英语的。或者是天生的,是上天赐予我的天赋?
就这样和陈可成了好朋友,一同上学,一同回家。周末的时候,我会帮他补补物理数学,他有比赛的时候会让我去给他加油,顺便帮他抱抱衣服拿拿毛巾递递水。经常地,他会笑我身体动作永远都比脑子运转慢半拍,我会笑他完全没有理性头脑,数理问题总是搞不通。
本来我所预定的高中生活将是乏味而辛苦的,却因为陈可而变得多彩起来。
“你和陈可是不是在谈恋爱?”
那次话剧之后,有次放学同学都走光了,我的同桌韩于悠问我。
谈…恋爱?和陈可?
我震惊地忘记了我正在收拾书包,我谈恋爱了吗?什么时候?和陈可?我怎么不知道?
“到底是不是?”于悠紧盯着我。
“当然不是了。”没来由得觉得委屈,因为被人冤枉误解。我和陈可只是好朋友,为什么会有人认为我们在谈恋爱,仅仅因为我们比较接近些吗?
“真的吗?”于悠脸色好看了些,但仍旧不放心地问。
“我对天发誓,我从来都没有和陈可谈过恋爱!”
十五岁的心里还没有来得及装下恋爱这回事,而且,我和陈可只是好朋友啊。然而,于悠她又在紧张什么?
“没有就没事了。”于悠恢复笑脸,如释重负地说道。
韩于悠是我来到一中认识的第一个人,她开朗活泼,人也灵巧可爱,跟班上那些除了学习考大学之外什么都不关心的人完全两样。
只是,我不大明白于悠。
那一段时间,寒流来袭,我得了每年那个时候都会患上的重感冒,每天都要带一大卷手纸,随时都要准备等待喷嚏鼻涕的降临。
那天,那一段时间最冷的一天,我被班主任林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你们考到一中不容易,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考上大学,你的成绩好,但这并不代表你一定能考上大学……看看人家季彦诚,从来都是踏踏实实的……沈多,你还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我的头晕晕的,吃了感冒药之后一直都是昏昏欲睡的,却被林老师叫过来听这些老生常谈。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这些人,说话为什么不直接说明白,总是这样拐弯抹角,让人听不懂,就像眼前的林老师。听于悠说,她今年只有四十岁,可看起来却五十岁的模样了。“未老先衰的原因是因为带毕业班给累的。你知不知道她带的班,一共六十多个人,考上大学的有五十七个,而且上名牌大学的有三十多个。所以,我妈说,只要是进了林老师的班,上大学肯定没问题了。”于悠说。然而,我不喜欢这样的老师,过于严肃,过于刻板,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看的什么小说里的修女,不苟言笑。虽然我是这个班的学习委员,但林老师找季彦诚的次数明显多于我。据说,林老师每天都要单独给季彦诚开小灶,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唉,林老师这样做,让其他同学又怎么想呢?
“……陈可,他是掏钱才进到咱们这个班的,你们和他不一样……”
恍惚的心里猛地抓住了这句话,没来由地觉得心里一阵刺痛。原来,林老师是这样看陈可的。陈可是掏钱才来的,又怎么样,他并不比任何人差。作为老师,可以这么看自己的学生吗?可以把学生分等级吗?我觉得气闷,本来就不通的鼻子感觉塞得更严重了。
接受完林老师一番语重心长的教导,最后的一节自习课也只剩下十五分钟了。
我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老师都找过我,不是吗?等我回到家,面对的是父母的诘问。我不知道这些大人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不知道大人的想法怎么都这么复杂,不知道原来恋爱竟是一起聊天一起学习而已。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一起上下学了吧。
那天,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雪粒带着风的力量打在人的脸上生疼。因为下雪的缘故,那天的晚自习停上,我和陈可一起坐公共汽车回家。快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站在我家楼前,我对他说。
“阿沈,你相信世界上有真正的友谊吗?”
他叫我阿沈,是从他和我熟识之后开始的,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呼,好像在叫“阿婶”一样,但他却振振有辞:“我真不喜欢你的名字,沈多沈多,好像多出来的似的。阿沈,多好的称呼,我决定以后都这么叫你了。”后来他叫得顺口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我相信,因为我们之间就是。”
楼前的路灯坏了,黑暗之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看得清他黑亮的眼睛里的真诚。突然之间,我忽然明白了,有些事情,我们自己清楚就可以了,何必在意别人怎么想。
“我们自己清楚就可以了。”他说出了我想说的话,“阿沈,我相信,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我以这白雪起誓。”
他说得正经,可我不禁想笑了,但一开口竟是一连串的咳嗽。前几天,感冒终于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嗓子又发炎了,然后开始咳嗽。
“好了,你别说话了,赶快回去吧,不然又是一场重感冒。”他拍拍我的后背,又拍拍我有些冰冷的脸,然后又揪了一下,冒出来一句:“咦,你脸上怎么那么多肉啊。”
“去你的。”我打开他的手,一直都不安静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明天一起坐公车上学。”
“好。”他答应着,冲我挥挥手,踏雪走了。
“……阿沈,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我以这白雪起誓。”
那晚,风卷着雪粒不停地撞击着我的卧室的窗玻璃,我可以清楚地听到那北方特有的鬼哭狼嚎的风声。我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在和暖的灯光下,我觉得好温暖,为着我们的友谊,为了陈可的那句话。
第二天,雪停了,风也停了。
我们的世界也晴天了。
早上 九点五十四分
早上九点五十四分,电话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突地响起。
“喂,是我。”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纪不轻的女人,我迟疑了很久,才想起来那是母亲的声音。
“喂,妈妈。”有多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了?有多久没有听见母亲的声音了?有多久没有见到母亲了?虽然刚刚洗过脸,可脑袋里似乎仍是一坨浆糊。母亲竟会给我打电话了,多么的不寻常,她明明说过如果我嫁江恩她就不认我这个女儿的了,而今,她居然主动打电话过来了。
“江恩告诉我你在家里。”母亲说道。
“哦。”我哦了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母亲跟江恩联系,才给我打电话,在她心目中,江恩是她的女婿,而我不再是她的女儿了吗?我拿了电话,踱到客厅的窗口。这是一面大的落地式的玻璃窗,是江恩设计的。我轻轻拉开百叶窗,柔和的阳光立即铺满了我的全身,我几乎可以闻得见空气里漂浮的淡淡花香。天气真好,这是我最爱的九月的阳光。我懒洋洋地说:“有事吗?”
“沈朵到北京去了,你们姐妹也有七八年没有见面了,你应该招待她一下,是不是?”母亲的声音难得的柔和,一副商量的口吻,但那口气却是不容我置疑与反对的。
母亲一年都没有跟我讲话,第一次开口居然还是为了沈朵。虽然早就知道,母亲心目中沈朵永远都是第一位的,但是心底还是隐隐作痛起来。为什么母亲第一个想到的,从来是沈朵,她为什么从来就不去想沈多的感受?我也是她的女儿啊。
外面的阳光好大好刺眼,我转身离开了窗边。
“妈,你可以告诉沈朵怎么联系我。”我为什么要主动联系她,她有脾气,难道我就没有?
“她是客你是主,你不能让着她点儿?”母亲不悦。
我好无力地坐到沙发上。
“妈,我从小你就讲孔融让梨的故事,沈朵什么时候做过孔融?她是我的姐姐呀,她什么时候让过我?”
“沈多你——”
“妈,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总之,这次我是不会主动去找沈朵的。你可以把我的电话告诉她,她高兴打电话,就打来好了。再见!”
不容母亲再说什么,我便挂掉了电话。既然我做什么都不能让母亲满意,那我就选择让自己开心。
和母亲之间,永远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隔阂。我永远都不可能像沈朵那样肆无忌惮地搂着母亲的脖子撒娇,对着母亲的脸又亲又吻,爬到母亲的被窝里和她睡在一起。虽然,我才是家里较小的孩子,我却剥夺了和母亲亲热的权利。
哦,对了,不仅是母亲,还有父亲也同样。
我已经不记得上次和父母亲密地在一起是何年何月了,也许,只有在婴儿时期,母亲曾搂过我,亲过我,给我唱过催眠的曲子,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我和母亲曾亲密无间过吧。长大以后,父母亲的爱抚,只在梦境里出现过。
“孔融七岁能让梨!”
母亲经常这样说。
可是,我做孔融,做了十几年。为什么,我这个作妹妹的,要永远让着长她四岁的姐姐?
我并不在乎吃多吃少,穿好穿坏,我只是难过,还有想念——想念我亲爱的奶奶。
是奶奶把我带大的,五岁之前,父母亲去看我的次数屈指可数,以至于那一年父亲要带我回家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只是一个叔叔。
我的记忆是从那年被父亲带回家开始鲜明起来的。我已经记不清楚和奶奶生活的那些日子是怎样的了,记不清楚我们住的屋子是大是小,记不清楚院子里种的是桃子树还是苹果树,记不清楚奶奶邻居家里的那只狗是叫阿黄还是小黑,记不清楚……我只记得奶奶很疼我,我很快活,像个正常的小孩一样快活。
第一次,坐了好长时间的汽车,又坐了好长时间的火车,我终于回到了我的家。第一次,我见到了我的母亲和大我四岁的姐姐。
我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见到母亲的情形。她是漂亮的,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人都漂亮。可是,那美丽却是让人难以接近的。我忘不了她的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射出的晶亮的光,那样的冷淡与排斥,那不是一个母亲看女儿该有的眼神。
“我是你妈妈。”她低下身来说,并伸出手想摸我的脸,在我偏开头躲开她的抚摸后,她的眼神更冷漠了。
我一言不发,不喊爸爸,也不叫妈妈,更不理会那个漂亮的像洋娃娃一样的姐姐。我只是惊恐地睁着眼睛,看着那些陌生人。
小哑巴——这是大我四岁的沈朵对我的第一个称呼,她对邻居家的小孩儿说我是她乡下的亲戚,那时的她是死也不肯承认这个黑黑瘦瘦的小丫头是她的妹妹的。父亲以为我是“笨蛋”,母亲则嫌弃地帮我脱掉奶奶为我缝的红红绿绿的花衣服,给我找了一条沈朵的旧裙子。
秋天的时候,母亲把我送进了她任职的那家小学。那时候起我拥有了“沈多”这个名字,但我不明白那与“沈朵”有着相同的发音的名字其实意义截然不同。长大后我知道了,在父母心目中,沈朵就像花朵蓓蕾,而沈多,是多出来的孩子。
我不快乐,这绝不是因为我的玩具都是沈朵玩厌了的,我穿的衣服都是沈朵穿旧的,而分零食时沈朵永远都抢比较多的那一份。
我想奶奶,想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想那个在我记忆里越来越模糊的童年的家。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好害怕,因为我已经记不清很多事情,我忘了奶奶是养了九只鸡还是十只,我忘了家里的掉了漆的红木柜子是两个还是三个,我忘了小河边是种了十四棵柳树还是十五棵,我忘了……我不想忘记,可是我的记忆总是那么模糊。晚上,躺在床上,我就拼命地想,想和奶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可总有些事我想不起来,想不起来的时候,我总想哭。
第一次和沈朵发生冲突是为了什么?好像是因为那个被沈朵打碎的暖瓶。我记得那天是元宵节,记得沈朵怎样轻轻巧巧地对父母说那一地的碎片是我弄的,而父母也信了她的话。从小到大,虽然跟奶奶在一起吃的穿的不如这里,但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我不记得我怎样对父母辩解,我只是记得我好生气,好难过,尤其在母亲说不带我去看花灯之后。那天晚上,在他们离开家之后,我也一个人来到街上。那晚的花灯是什么样的,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是一个最伤心的元宵节,在绚烂的花灯中,我脸上的泪结成了冰。
后来,因为诸如此类的小事,经常会和沈朵吵架,甚至打架。虽然父母总是会站在沈朵那一边,虽然我也打不过沈朵,但是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我都不认输,也不会去承认我没有做过的事情。
“这丫头真够倔的,也不知道像谁?”有一次,父亲的好朋友陈伯伯说。
和沈朵吵架的日子终结于沈朵十五岁的时候,似乎是因为母亲想沈朵成为一个淑女,所以从那以后,我的日子清净了好多。
我慢慢长大了。虽然没有沈朵漂亮,我也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而且,我也有让父母刮目相看也让沈朵嫉妒的东西,那就是我的成绩。沈朵的成绩只属中上,而我却没有下过前五名。而且,我的书法在市里展览馆里展出过,我的作文在全国获过奖,数学竞赛我也考过第二名。从小到大,我得的奖状积了厚厚的一叠。相比之下,沈朵就逊色了好多。
那年,我十五岁,考进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上高一。而沈朵,则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学。
比起我考上重点高中的事,沈朵考上大学当然更值得庆祝。沈朵去报道的前夕,家里大摆筵席,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请了过来,甚至还在楼门口放了一挂鞭炮。
“今天把大家都请过来,是要庆祝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我们家沈朵考上大学了。第二件事,就是我们家沈多考进一中了,三年以后,也会考上大学。”父亲顿了顿,举着酒杯看了我一眼。
那一刹那,我有些恍惚,仿佛父亲和以前是不同的了,那是一个慈父的眼神,明明白白的爱意都写在了里面。然而,一瞬间,父亲已经收回了他的眼光。
“第三件事,就是我们乔迁新居……”
父亲是爱我的吗?比起母亲来,也许父亲是爱我多一些的。晚上,我躺在床上,会想起父亲的那个眼神。
然而,当父母决定两个都去送沈朵上大学时,我又一次心寒了。他们真是过于兴奋了,完全没有想到去送一个女儿上大学,剩下的女儿在这些天里该怎么吃饭,怎么生活。他们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会做饭的。
“思想像一只野马,在窗外驰骋遨游,我不是好的骑师,我握不住缰绳。谁知道我心中有澎湃的感情。谁知道我也有希望和渴求?”
我也有希望和渴求,可是又有谁知道?父母去上海的那些天,我星期天总会跑到书店里去看琼瑶的那本《窗外》。看到这句话时,我居然想流泪了。无论书里的父母对孩子有怎样的亲疏不同,但他们是一家人。而我,在我的家里,只感觉自己像一个局外人,就像我的名字,是多出来的。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是多出来的。你看,本来他们一家三口,过得多好,多完美,多了我之后,怎么看着都多余。”难过的时候,我会对陈可诉说,“你说,我是不是捡来的孩子,沈朵才是他们亲生的?要不然,哪有父母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哪有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有这样的区别对待?”
“真傻,想那么多干什么,别人怎么对你是别人的事,最重要的是你怎么对你自己。他们不珍惜你,你要自己珍惜自己。只要有一个人说,你不是多出来的,你就不是。我说你不是。”陈可说。
陈可不明白,生活在他那样和睦家庭里的人不明白,父母不是别人。
家里少了沈朵,母亲似乎丢了魂,一天到晚都在念叨,上海冷不冷啊,热不热啊,住的舒不舒服啊,在宿舍会不会有人欺负啊……诸如此类,母女热线一讲就是大半天,沈朵刚到上海的那两个月,家里的电话费一下子比以前多了三百多块。
“你上了大学,我也会经常打电话给你。”父亲说。
我沉默。什么时候,父亲也注意到我了,他居然可以看出我心中所想。
一入冬季,母亲就在板着指头计算沈朵还有几天回来。
“沈朵说要晚两天回来。”妈妈在饭桌上叹气,但神情里却带着骄傲。“好像是有了男朋友,那个男孩子比她大两级,据说是……”
是什么?肯定是人长得帅,足够配你漂亮的女儿,并且有足够的家世,来满足你的虚荣。我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说。
“阿沈,你说我期末考试能考到多少名?”
公共汽车上,陈可问我。而我,看着车窗外的飘舞的雪花,心里却在想母亲说沈朵今天回家的事情。
“我想能考到二十几名吧。”我心不在焉地答,“陈可,我待会能不能到你家坐会儿?沈朵今天回家,据说还带了男朋友,我想等那人走了之后我再回去。”
“你姐姐的男朋友你怕什么?”陈可笑道。
我怕什么?我什么也不怕,我只是不想见人,不想见陌生人,不想让人家看到漂亮的沈朵有这样一个不出色的妹妹。
我在陈可家待到天黑了才回家,然而,事与愿违,一进家门,便看见家里明亮灯光下干净漂亮的一个陌生人。
“你是沈多?”他温和地笑着,乌黑的眼珠闪着喜悦的光。他穿了件浅蓝色的毛衣,浅蓝色的运动裤以及运动鞋,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看起来斯文俊逸。他似乎很笃定地说:“我知道,一定是你。”
他说他的名字叫江恩。
他就是沈朵带回来的男朋友。想来父母一定是满意和在乎他的,不然,不会把客厅所有的灯都打开并且准备那么丰盛的晚餐了。
晚餐桌上,我默默地吃着,听着母亲对他刨根问底几乎查祖宗八代式的盘问,不禁尴尬而脸红。再看沈朵,半年未见的她越发会打扮也更漂亮了。她一脸的娇羞状,文雅而庄重,像个真正的淑女。想来她一定是极为中意江恩的,否则不会有那种赤裸爱慕的眼神。而父亲,则有些不以为然。
“妈,我们班的于悠把户口转到北京了。”
我冷不丁冒出一句,打断了母亲兴致勃勃的询问。父母都诧异地看我,因为我从来不讲学校里面的事,在饭桌上,我一向沉默。
而江恩,有些解脱似的松了口气,几乎是感激地看向我。
“是为了高考,他们说北京的分数线比我们这儿低。”我轻轻地加了一句。
吃完饭,我在厨房洗一大堆油腻的盘子和碗。等我出来时,江恩已经告辞了。
“是一个不错的男孩子,想不到,沈朵也挺有眼光的。”江恩告辞后,父亲说。
“什么话,我的女儿,能没有眼光?”母亲一脸的得意。
父亲笑了笑,对我轻声说:“小多,你觉得江恩怎么样?”
他怎么样,于我何干?他只是我姐姐的男朋友而已。
父母亲对他都很满意,然而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再到家里来。惹得沈朵就一直紧张地守着电话,整天都闷闷不乐。
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我也终于考完最后一门课。
“今天到我家吃饭吧,我爸妈都在,他们说好久没见你了,想见见你。”
[218]一天.zip
qq_5km分享 / 2014-07-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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