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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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帐 作者:纪珞
楔子
驾——驾——
急促的马蹄声,在热闹的大街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阵吆喝声:“让开,让开,快点让开,宫里的李大人来了,还不赶快回避。”
原本街上从容的人群,一下子慌张起来,深怕一个闪避不及,会被马蹄踏过,或被马上官差的鞭子抽到。
“唉呀……好痛啊!”
“碍…我的鸡,我要卖的鸡,还有我的鸡蛋,全完啦!”
一时间鸡飞狗跳,有的人相撞在一起,有的人跌倒了,还有些在路边做小生意的摊子也翻了,物品散落四处,哀嚎声四起,为这个向来平静安乐的小城,带来不寻常的气氛。
几骑官差在前头开路,后面跟着一顶四人官轿,轿顶装饰着五彩琉璃,轿缘的流苏,缀着上等玉石,一看就知道轿中的人物非同小可。
轿子在城内广场的告示牌前停下,用金线绣着龙凤呈样的轿帘掀开,走出一个斯文粉面,但却带点脂粉味的官爷。
富阳城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没见过那么豪华的轿子,大家都停下手边的工作和脚步,想要瞧瞧到底是哪个大人物,但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只敢远远围观。
“就是这儿了么?”官爷的音调略带尖细,仿若女子。
“启禀大人,这里就是富阳城了。”带头的官差恭谨地说。
“嗯!”李大人看也没有看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只见李大人从袖里拿出一张告示,交给旁边的官差。“喏……去贴上!”
他在官差张贴告示的同时,转头对围观看热闹的人扬声说道:“皇上下旨,在各地遴选秀女进宫,只要是符合条件的,都必须进宫待选,这是一个可以荣华富贵的好机会,家里有闺女的,可得好好把握,说不定明儿个,富阳城就出了个国舅爷。”
此话一出,引起所有人的一阵窃窃私语。
他又继续说道:“别想耍什么花样,否则就是欺君大罪!”
说完便上了轿,扬长而去。
众人见官兵都已离去,便靠过来围在刚贴上的告示前,上面写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皇后崩驾以来,后宫犹空,故朕决定遴选天下秀女。?
凡家世清白、容貌清秀,且无缺陷及残、疾,年十六至十八之未婚配女子,皆须入宫待眩违令者视同欺君,斩立决。
张大娘看完之后,松了一口气。“好险,好险咱们家喜儿上个月嫁了。”
侯门一进深似海,多的是入宫的秀女,穷其一生也见不到皇上一面,最后孤独终老。
而且宫里的明争暗斗不断,就算荣华富贵加身,可也得战战兢兢,否则一不小心中了暗箭,被打入冷宫,甚至赐死也是大有人在。
像他们这种平民老百姓,也不求什么富贵,只要平平安安便满足了。?
“咱们小香和阿牛的亲事,也得赶紧办一办了。”旁边的王大娘应道。
她们两人的女儿都有了归宿,也就不必担心会被选入宫,可是普天之下,还有许多家里有着如花似玉闺女的人家,正为了此事,眉头深锁着。
看来,这天下又不得安宁了……
第一章
一岁将尽,新绿逐渐点染技芽,含苞的花儿蓄势待放。
渐暖的清风拂过杭州城内的“升来酒肆”,撩起阵阵酒香,此番良辰美景,教酒楼内的饮客不禁酣然沉醉。
但,一阵自京城而下的疾风,似乎吹得杭州城里,议论纷纷。
这个春天,恐怕不太平静——
“官府贴的大告示,你们看了没?”一名书生相貌的男子首先发难。
“我看了!”正弯腰埋头收拾木桌上杯杯盘盘的店小二,随即附和,还自信地挑了挑眉。
“哇……”
“真的啊!”
“二愣子你看了?!”
酒肆内立刻有几道赞叹声此起彼落,显然对店小二的“表现”感到惊叹。
“告示上头说了些啥?”又有人加入。
店小二直起腰,环睨一圈,看了所有客官一眼才说道:“我不知道。”他摇摇头。?
“你不是说你看了么?”又有人问。
“我是看了告示呀,可是告示上头的字不认识我,嘿嘿,我二愣子也不认识它们。”店小二陪笑道。?
“啐!臭二愣子,耍人呀!擦好你的桌子啦!”掌柜没好气地甩了一条白抹布在店小二头上。
“好啦好啦,可是我真的去看过告示了呀!那张告示上的印,跟官府的长得不一样,气派好多好多喔!”
升来酒肆内大都是些熟客,大家彼此笑笑,不计较什么。不过,那张告示,倒是引起众人的兴趣了。
“说实在,告示上到底写了什么?”
众人把目光转向肚里有墨水的书生,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由他说。
“那是从京城来的告示,二愣子看到的大印是玉玺。”书生自信地回答。
“预习?”
“错了,是玉玺,皇帝的印鉴。”
“那、那张告示不就是皇上写的了?!”众人这下哗然,天子怎么贴了张告示在杭州?
书生啜了口陈酿,润了润喉,继续说道:“是,也不是。总之,皇上颁布了诏令给天下。”
“给天下呀?是什么,你快说呀!”
“对呀,快说、快说!”
众人催促着,被大家拱着的书生,顿时觉得自己在发光。
“皇帝即将甄选后宫佳丽,尤其是咱们苏杭,你们也知道,美女如云,皇帝特令城里及笄的闺女都得入宫选秀。”
酒肆内顿时鸦雀无声,家中没闺女的,暗自庆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频冒冷汗,谁也不敢说出那句……“都七老八十了,还妄想老牛吃嫩草!”一道醇朗的男性轻嗤,仿佛一道雷,蓦然轻轻地、却也深深地劈在所有人的心上。
“赫——”众人倒抽一口气之余,纷纷把惊惧的目光调向发声来源,竟然有人有胆说出此等大不敬的话语……只见靠窗的桌边,一名神色慌张的高大男子,手忙脚乱地拉起端坐在位上的儒雅男子,将他拉出酒肆。
那名身材颀长的儒雅男子,虽一身轻便打扮,但举手投足间隐隐约约散发着不凡的气势,仅轻轻一颔首,就让人震慑在他轩昂的气宇中,稍加一看那双剑眉下的星目,便会沉沦在那好似无边无际的黑色洪流,久久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买酒钱。”这男子在经过掌柜身边时,轻弹手中银两抛给掌柜,看似潇洒、又似桀骜的姿态,浑然天成的尊贵气息,一瞬间让众人都看傻了眼。
方才说话的便是他,好个天人般尊傲的人物!
等掌柜回过神来盯着手中的银两,那两名男子早已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内。
“你急什么?”被好友急着半推半拉出酒肆的玄彻,微挑的浓眉,说明了他无端被打断饮酒兴致的些许不赞同,不过,轻抿的薄唇仍挟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能让大而化之的楚暄日,出现如此慌张的神色,事情想必不无聊。
“我得去弄清楚那张告示!”楚暄日粗犷黝黑的脸庞,流露不自然的紧张,浓黑的眉头几乎打结了。
皇帝昭告天下选秀,这消息若是真的,可就麻烦了……楚暄日越想越不安,索性连跑带跳,把玄彻这个只结交数月、感情却如同多年兄弟一样的朋友抛在身后。
“玄兄,我先去看看!”楚暄日边跑边回头大喊。
大街的转角,就是官府的告示牌所在。
告示牌前也围了一群人,人高马大的楚暄日,轻易地便从黑鸦鸦的人群中看清了告示牌上所写的诏令。
“选秀”、“闺女”、“入宫”几个大字映入眼帘,让他眉头上的皱摺益形深刻,让原本高大威武的楚暄日看起来更加吓人。
“皇上选秀跟你有什么关系?”
此时,玄彻闲适的步伐踱到告示牌前,兴味问道。
美其名为选秀。其实不就是皇帝想搜括民女占为已有!这种已然了无新意的皇令,玄彻只觉得劳民伤财,一点兴趣也无。
让他感兴趣的是楚暄日夸张的反应,活像是个注定无人宠幸、终老于宫中的女子。
度过最初的震惊,楚暄日无奈地叹了口气。“跟我无关,跟舍妹有关。”
“令妹?难道楚姑娘也在选秀名单之内?”玄彻的语气显然有些不可置信。
兄长长得如一头熊罢,妹妹会生得如何?
但玄彻压根没见过对方,也只能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原因无他,他无法容忍任何不完美的人事物,尤其是不完美的女人。
楚暄日点点头,平日横眉威风的气势已不复见,只剩忧心。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月儿是爹亲过世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照顾她,将来为她找个好人家嫁了,若月儿被选上了,那——”任谁都知道,皇帝都老到一半能进棺材了,就算受宠,能有多久的风光?只怕伴随的会是独守深宫的漫漫长路啊!
“唉!玄兄,你说我该怎么办?”楚暄日又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他和玄彻虽是一次在护送镖物的途中,偶然萍水相逢,当时他的人马被山贼所困,情势危急、生死交关之时,玄彻出手相救,两人因此结为好友。
但相识数月,彼此不矫揉做作的侠客精神、畅谈天地、共游山水,就算两人无意透漏身份,也让他们成了惺惺相惜的莫逆之交。
面对玄彻,楚暄日便不避讳地把心中的担忧说出来。
“我不想让月儿入宫呀……”
楚暄日口中的“月儿”,想必就是他的妹妹了,玄彻有所了悟。
“也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要想入宫门,不是随意就能进去的,毋须担心令妹。”玄彻拍拍好友的臂膀,率先迈步走离告示区。
选秀,那也得要长得美,才选得上。
“是这样么?”楚暄日猛搔后脑杓,反复咀嚼玄彻留下的话。
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
楚府
楚家未出阁小姐的闺房里,再度上演八字、红纸满天飞的情景。
“月儿,你若觉得张公子不好,那城西的赵公子如何?瞧,你们的八字多匹配呀!那赵公子一表人才,又是咱们杭州城一等一的大商家;这个城南的孙公子也不错,家世清白——”“姑母……”一大串噼里啪啦的聒噪声,被一道怯怯的柔嗓打断,聒噪声停下了,声音的主人看了眼那娇嗓的主人,又继续炮轰。
“还有城北的云公子就是织彩最负盛名的‘绣罗坊’之主——他不只一次向你大哥说亲了,却老等不到你大哥点头。”
“姑母……”
“城东的李家公子,你应该听说过吧,江南最大的供纸商,他们李家都不知开了多少家遍及江南各地的书肆了;不然,你想嫁到苏州也没关系,在苏州,姑母也认识很多大户人家。”
楚映月只觉得自己的耳根子嗡嗡叫,姑母楚宝玉念了半个时辰了,她听得好累呀……“姑——”“你给我闭嘴!”
楚映月咬咬下唇,委屈地垂下螓首,清秀白净的小脸浮出一抹受伤的痕迹。
楚宝玉看着侄女楚楚可怜的模样,楚映月虽非绝色,但那股清丽中带了令男人女人都会萌生保护欲的荏弱气韵,再怎么狠心的人,都会舍不得伤害,更何况是血脉相连的姑姑!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才语重心长说道:“月儿,你爹娘早逝,我身为楚家人、又是你姑母,怎能见你无依无靠、孤单终老一生?你看,这么多名门富豪来求亲,姑母都帮你仔细挑过了,姑母会害你么?你就从中选一个吧!”
楚映月的头还是不敢抬起,只偷偷瞄了眼楚宝玉,楚宝玉怜爱、担忧的表情,让心肠软的楚映月顿时感到歉然。
她很清楚,姑母是为她好,否则不必三天两头大老远从苏州婆家回来,就为了她的亲事奔波,想替她找个衣食无虞、不会亏待她的好亲家。
“可是,大哥说——”
“别提暄日那臭小子!他拳脚功夫了得,对女孩子家的事却愣头愣脑,像头猪似的。你都十八岁了,他却只会把登门求亲的男人给吓跑,活像大家都要把你抓去卖!”一提到楚暄日,楚宝玉是又恨又爱。?
其实她这侄儿在十五岁时,就继承了他爹的镖局,不但经营得有声有色,更把楚家镖局推上了江南第一,无论官府或富贵人家,若要送镖物,一定指名楚家,楚暄日优秀是优秀,但就是保护妹妹过了头了!
“姑母,大哥是为我好。”楚映月委婉地替楚暄日说情。
大哥说过,会想与楚家攀亲结戚的,无非是些贪图楚家镖局满布全国的通达水陆运输,以成就他们自己的贪婪。
他说,他绝不会笨到把妹妹送入豺狼虎豹口中。
“为你好的话会迟迟拖延你的婚事?你这年纪,都应该是两三个娃儿的娘了!反正,你今儿个就是得从这些人里挑出个夫婿来!”
楚宝玉翻了翻白眼,把写满了姓名、生肖、八字的一大叠红纸,一股脑儿全塞到楚映月手里。
楚映月低头盯着手中的红纸,面有难色。她相信,大哥是真的为她着想,对她的婚事,绝非迟迟拖延,而是谨慎小心。
“姑母,让大哥替我选吧。”
女子在家从父,父死从兄,谨守礼教的楚映月不敢违礼。
“你嗒—”楚宝玉急死了,这丫头到底知不知情?“皇帝诏告天下选秀,你再不嫁出去,难道要进宫么!”
“选秀?进宫?”楚映月猛然抬首,小脸充满讶异。
“再怎么说,在楚家,我总还算是个长辈,我替你决定夫家!”楚宝玉拿回楚映月手中的红纸,打算由自己为侄女选婿,保镖世家的豪迈展露无遗。
这事儿不能拖了,就算楚映月并非美若天仙,以楚家镖局响当当的名声来看,要借机全盘掌控全国的水陆据点,皇帝必定不会阙漏楚家这只肥羊的。
楚映月的小脸发白,对婚事感到惊恐。
身为女儿家,她何尝不想要书里所言生死契阔的爱情。但那些男人,都非对她有义、更非有情,她就要这样嫁人了么?
“月儿。”看出侄女的为难,同为女人的楚宝玉不难理解。“这就是女人的命啊,只要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夫家,下半辈子才有依靠,懂么?”也因为同是女人,楚宝玉心疼地拍了拍楚映月的小手。
楚映月轻点螓首,女子不能久留家中,出嫁了就得从夫,这天经地义的道理,她打小就懂。可是,心口为何感到有些苦涩?不怎么好受哩。
***
“为什么不能一块吃饭?”
楚府深处,向来是楚家小姐刺绣时待的绣房,传出楚暄日疑惑的大嗓门。
数月来,楚暄日头一回邀玄彻回府作客,一来是交定了这个朋友,二来是在他表明了自己身为楚家镖局之首的实情后,玄彻并没有像一般人双眼发亮、急着巴结的态度,依然是一派气度恢弘闲适的老样子,这让楚暄日深信自己没看错人。?
“大哥,小妹已经许人了,依礼来说,不该见夫婿以外的男人。”
楚映月柔柔回答,很抱歉自己不能与兄长分享“有朋自远方来”的喜悦,她常听大哥说,玄彻是个胆识过人的男子、很喜欢这个朋友云云。
“也对。”楚暄日点点头。
自小,爹亲让楚映月读礼习乐、学习女红,在她及笄之年时,已是名满苏杭、才德兼备的女子,一手绣工更是巧夺天工。楚映月知书达礼的好名声,加上楚家镖局的威望,让众家莫不挤破头想登门求亲。
但也就是因为妹妹太过死脑筋、又柔顺得教人忍不住呵疼,他这个大哥才会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养在深闺“不准”人问,就怕乖巧柔弱的她被欺负。
等等——映月刚说什么来着?
“你说你许了人了?!”这会儿,绣房内传出更惊人的吼声。
“嗯,城北‘绣罗坊’之主,云向天。”楚映月缩了缩纤细的颈项,冒着耳根子也许会被震聋的危险照实说。
“谁准你嫁给那个姓云的!”
果然,更强大的咆哮声,几乎掀掉绣房屋顶,楚映月也吓得捂起耳朵。
楚家与云家因商早有来往,“绣罗坊”重要的绣品运输几乎全由楚家包办,他和云向天也不是泛泛之交。?
他很清楚,云向天人品不差,但说一是一,说黑不可能变白的脑子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女人向来入不了他的眼,他怎么放心把宝贝妹妹交给一个视女人为无物的工作狂?
楚暄日见妹妹被他吓着了,深吸一口气,把大嗓门压低。“月儿,老实告诉大哥,是谁替你决定这门婚事的?”以楚映月柔顺如水的性子,绝不可能自作主张,还有谁有胆子替妹妹订亲?
瞬间,楚暄日脑海出现一个人,常把他的大头骂到臭头、人头说成猪头的人。
“是姑母,对不对?”
“其实……”楚映月有些两难,她不想看大哥如此气急败坏,却也不想陷害姑母。
“算了!”楚暄日不想破坏玄彻到府中作客的好心情,长兄如父,他是楚家长子,就不信姑母能拿他怎么样,楚映月不嫁云向天、就是不嫁云向天。?
楚暄日越想越得意,大嘴咧得老开;还不忘轻执起妹妹的皓腕。
“走,吃饭去!”
“不成的……书里说未出阁的女子不该与男人同席而坐、共桌而食……”楚映月为难。地挣扎。
“吃个饭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要你嫁给玄彻!”
唉!映月什么都好,就是脑袋太过死板,把三从四德当教条了。
其实玄彻也不错呀,在他们互相坦承身世后,听他说,他是北方武道世家的继承人。
武道世家的职责就是传授武学,学武之人一点熏天熏人的铜臭味儿也没有。更何况,玄彻为人诚恳不矫情,豁达中透出不凡。嗯,这个好!
再等等——有个念头跃上楚暄日的脑海,棱角有型的大嘴咧得更开了。
他有办法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二章
夜里,清风袭人,偶伴蛙鸣,湖岸蕙草馨香顺风扑鼻。
为了表示对玄彻的欢迎之意,楚暄日特地设宴于镖局中的湖心亭。
凉亭四角分别挂上灯笼,湖畔八方点上宫灯,点点灯火映在水面上,晕影随波轻晃,星空、湖面荧荧光辉互相掩映,别有一番动人景致。
楚家兄妹加上玄彻,三人围坐在石桌边,筵席才刚开始。?
“来来来!都是些家常便菜,玄兄别客气,尽管用!”在替玄彻与楚映月介绍过彼此后,楚暄日豪爽地吆喝着,一边替他们斟满好酒。
良辰、美景、醇酒,玄彻嘴角浅勾,熠熠生辉的墨瞳媲美天上星月,爽朗以酒回敬。
“楚兄、楚姑娘,在下为客就此敬主,先干为敬。”玄彻仰头,一口饮下酒杯中的琼浆,一气呵成的动作中带有一丝难以形容的桀骛不驯。
“哈哈哈,好说好说!”楚暄日挥手大笑,江湖男儿的霸气流露其中。
倒是不会喝酒的楚映月,迟迟不敢动面前的酒杯,半垂纤颈偷偷瞄向气质浑然天成的玄彻。
好俊的男人呀,但那迫人的挺拔身型,却又散发慑人的气势……楚映月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无法呼吸,她生在镖局世家,认识这么多大伯大叔、大哥小哥,却从未有任何男人带给她这种又惧又好奇的感觉。
“月儿,玄兄都喝完了,你也该回敬人家吧?”楚暄日笑着说。
“我……”大哥明明知道她不会喝酒,也绝不会逼她喝的呀!
楚映月为难地望向兄长,却看见楚暄日鼓励她喝酒的神情。
怎么会这样?
她又偷偷看了眼玄彻,发现玄彻带笑的眸也正在看她,白润的脸颊突地一烧,急速沦陷的心儿,不小心跌入他双眼的黑色漩涡中。
“月儿敬玄公子!”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楚映月一把端起酒杯,也学玄彻一口饮尽杯中玉液。
“咳咳——咳——”
喉中突如其来的烧烫感,让楚映月不适应地猛咳,白皙的俏脸被一团直升而上的火红包围。
“月儿!”楚暄日有些懊恼自己硬让妹妹喝酒。?
“我没事……咳!”楚映月扯开一抹笑,不希望打扰了他们的好兴致,于是主动替兄长和贵客斟酒。
“玄公子,多谢你出手相助家兄免于危难。”
“哪里,举手之劳。”玄彻喝下她倒的酒.潇洒接受她的谢意。?
楚映月那双逃避他的清眸、以及努力压下的颤抖,勾起了玄彻的好奇心。什么样的女人他没看过,但就是没看过怕他怕得紧的女人。
这一来,玄彻才正视楚映月的脸庞——
没想到大黑熊样的楚暄日,竟会有个如此纤窕瘦弱的妹妹,这倒是他始料未及之事。
中等之姿,堪称清秀,没有一点值得他回味的绝美,不过有股难言的荏弱,会让男人想搂在怀中好好呵疼;还有,她红扑扑的脸蛋和泛起粉红色泽的颈项,会让男人想……怪了!这女人怎么越看越美,越看越模糊。
不敢再抬头的楚映月,隐约感觉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瞪着在她身上,顺着直觉望去,玄彻半眯的眼眸让她觉得浑身窜起焚热。
镖局内的男人们都把她当宝捧着,年纪稍长的,把她当女儿;而年纪大她一点的,把她当妹妹,却从未有男人以玄彻这样的眼神看她,让她觉得,她的衣衫好似被剥掉,而她的心——跳得好快!
天呀!她怎么会有这种羞耻的感觉!
心儿慌慌的楚映月只好没事找事做,转移自己脱轨的注意力,于是端起酒壶替玄彻斟酒。
匡啷一声,楚映月只觉得手一软,乏力地让酒壶摔在盘盅之间,眼前的朦胧让她以为自己果真醉了。
头好晕……
“楚兄,这酒……”不对劲!
玄彻以手肘撑在石桌上,大掌紧压额穴,试图抵抗一波大过一波的昏然,但视线所及之物都开始扭曲、变得混浊,包括楚暄日的“笑容”。
“真有那么晕?”楚暄日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们”。
为了以防万一,他在酒里下了一丁点催情药、与比普通分量整整多两倍的蒙汗药,包准两大桶水也拨不醒他们,可能什么也做不成就一觉到天亮,时间足够引起楚府里所有人的震惊了2还此窃纬烧庋讶沼行┕獠蝗ィ笫稚斓揭陆罄铮虢庖┨统隼矗退盟呛认隆?
可是,一想起天子的诏令及云向天,为了妹妹一生的幸福,他毅然决然将解药收回怀中。
“为什么……”玄彻没想到他以道义相交的朋友,竟会在酒里下药!
“你们怎么了?”楚暄日故意装作不知情。
就是因为信任玄兄,我才——反正我是逼不得已的,绝不会害玄兄!谁能娶才德兼备的映月,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玄彻咬牙轻喘,还来不及理清一切,身内迅速流失的体力,让他陷入半昏迷状态。楚映月也已敌不过药力,颓然趴在桌上。
“阿木,把玄彻扶到小姐房里。”楚暄日命令一旁随侍的属下,自己一把抱起妹妹,末了,还叫住他,谨慎吩咐:“对了,今夜的事不准说出去,违者,下场比死还难看。”对呀,要是让妹妹和姑母知道了,他的下场绝对比死还难看。
“是!”
***
“快!把他们放到床上。”楚暄日压低嗓门吆喝着。
“顺便把玄彻的衣带解开些。”
“是!”阿木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爷,小姐的衣带也要解开么?”
楚暄日敲了阿木一记脑门儿,阿木痛呼出声。
“唉唷!”
“敢动小姐的念头,你胡思乱想什么!”
阿木不敢再多说什么,主子的拳头可硬的咧!
一切“准备”就绪,楚暄日对自己的“布置”相当满意。
“爷,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可以了,咱们走吧。”楚暄日正要离开,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掉头。
“等等,阿木,你的手借我一下。”
“爷?”阿木不明所以,依然克尽职责地伸出右手。
楚暄日先捂住阿木的大嘴,然后狠狠咬了一口他贡献的手。
“唔——”阿木的痛叫声全被挡了下来。
把阿木的血,滴在玄彻与禁映月之间的床褥上,楚暄日这才完全满意。
“好了!辛苦你了,可以走了。”
“呜……是。”阿木哭丧着脸跟着主子离开。
夜,越来越深。
***
盈盈纱帘轻飘,不小心被风儿掀起一角的芙蓉帐内,传出丝丝入扣的嘤咛。
“嗯……”
楚映月面向内壁,全身蜷曲着,紧闭的双眼、紧蹙的娥眉,在在说明了她的不适,嫣红的小嘴不断吐出难受的呻吟。
好热……好热呀……
她体内好似有一把闷火在烧、在僚,热气不断寻求出闸的管道,全身细嫩的毛孔,早已布满一层莹汗,秀巧的额际也渗出滚滚烫珠。
浑身的热,被衣物包裹着,她胡乱撕扯着身上的衣物,昏昏然的小脑袋不停地摇晃着;缠在身上的绫罗,被她那遍寻不着其道的扯法,给拉扯得更是一团乱。
“不要……好热……唔……”身上遮蔽的衣物无法驱除,头又晕得难受,楚映月无意识地气愤起来。
或许是气愤带给她些许气力,她坐起身,皱着眉将身上讨厌的束缚扯开。
襟开衣落,凉意霎时吹散了那些原本裹在兜衣里的闷热。
“呵……”燠热暂时偃息,她的小嘴吐出满足的咕哝声,软软倒向床榻。
“呃!”
下一瞬间,楚映月和她以为的“枕头”一块发出闷哼。?
痛感迅速被迷药吞蚀,热烫的脸颊从“枕头”上感受到凉意,她快意地呼了口气,瓜子儿脸蛋开始磨挲起“枕头”。
不过,这只枕头好像不怎么平哩!刺刺麻麻的。?
楚映月避开让她水嫩肌肤麻痒的来源,小脸往下蹭去,小手也探寻着更多的凉意。
体内窜动的燥热,加上下颌遭到不明撞击,玄彻的意志从漩涡般的黑暗中他离了几许,平日自制力超凡的他,也几乎抵挡不住强烈的迷药。
那抽离了黑暗几许的意志,也仅能让他沉重的眼皮,勉强撑出一条缝隙。
迷漾间,他看到晕红的烛火透过纱帐,映成柔和的鹅黄,还有趴俯在他身上的“东西”!
这“东西”不但磨蹭着他的脸,甚至开始调皮地拉扯他的衣襟、逡巡他的肌肤——可却也替他缓和了那血脉中奔腾的热流。?
蠓咙之中,他从眼缝看去,拥有一头长发的女人,在他胸前进行挑逗,让他浑身闷烧的火,转眼间不熄反旺。?
是女人没错!
那身柔弱无骨的娇躯,一双薄如蝉翼的跟睫,和从他这个方向望去、若隐若现的诱人沟壑;沟壑两旁的浑圆,正用极为磨人的姿势,揉点着他的胸膛。
“呼……”
不知不觉,玄彻的喘息开始变得粗重,一双大掌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攀上那弱不盈握的纤腰,在毫无阻碍的雪背上游走。
凝脂的肤触令他无法自拔地加重自己的力道,意志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只想将身上的女子糅进自己体内,让她来为他平息躁动不安的欲火。
“呃……嗯……”楚映月感觉自己背上的热一点一滴在消失中,她伸长玉臂用尽力气抱住对方,想更靠近、再靠近,要对方替她赶走所有讨厌的闷热。
柔嫩光滑的女体紧紧贴着他。
玄彻顿时只觉得,所有欲火都像拦不住的洪水猛兽,“轰”的一声爆炸开来,急待宣泄——他倏地拦腰将身上的女体转而翻压在身下,狂乱的热吻烙印在她颈窝间,带着失控的烈焰,霸气的薄唇直袭细嫩的肌肤,在其上抓出道道红痕。
“呃!”
“该……死……”
刚才因她喊痛,他可是做足了前戏没想还没到最后一关,她竟晕了过去。
此时,玄彻也敌不过睡意,尚未抚平的欲望被更大一波的暗潮淹没。
整整两倍的蒙汗药,药效完全发挥了。
***
翌日曦现,鸟语啁啾。
晨气间透出一股昨晚夜露的清新,风儿挟带着清冽之气,从窗棂中泄入,调皮地吹起纱帐一角。
赤裸的香肩露在沁人心骨的凉意中,楚映月发出一声模糊的呢喃,缩入身边坚实的温暖中,更靠近那道稳定持续、徐缓温热的气息。
不过,肩头还是有点冷。
楚映月微凉的小手,随意抓起臂上的“被子”盖上肩膀。
手中传来沉甸甸的感觉,不同于平日盖被的轻松,而是另一种沉重的力量,让她才执一下,便又气力不支地让“被子”迅速压回原地,“被子”依然紧紧压在她的纤腰上。
嗯?被子怎么变重了?
她睁开一样沉重的眼皮,惺忪的迷眸想一探究竟。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平坦结实却陌生的墙,有温度、会随着气息起伏的墙——气息?
还没反应过来的她,眨了眨模糊的明眸,想看清楚眼前的不明物体。
总算看了仔细,是个人,赤裸着胸膛的人。
胸膛的主人,一双墨沉的眼,正用一种足以冻伤人的寒光锁着她。?
她认得,他是大哥的朋友,玄彻。?
玄彻?!
楚映月一惊,倒抽一口气,原本顽劣的睡虫一瞬间都被吓跑。
她怎么会和……他……同寝一床?!
是……是,是幻影吧?
胸膛的主人——玄彻,早在怀中人儿清醒前,就被她绵软的磨蹭给扰得无法继续安眠,这顿觉睡得已经够不适了,又在自己的手被抓起、丢下时,俊朗的眉头便锁得更紧。?
该死!他从未睡得如此痛苦,体内的血气,紧绷得几乎让他窒息!
一个深深的吐纳后,玄彻撑开眼皮,晨曦的光照告诉了他现下的时刻,还有一道压着他手臂的重量,他顺着手臂望去,一名不知在呢喃什么的女人,进入了他眼中。
眼前的女人窝在他怀中、枕在他臂上,两人相缠的身躯让彼此体温交融,他甚至可以感觉那毫无阻碍、柔滑似水的肤触……他们几乎赤裸相拥。
不陌生的情景,但他不记得他昨夜唤了个女人侍寝?
不对劲!他从不会待在女人床上过夜!
玄彻慵懒的眸光骤变,直到那一双盯着他、如小兔儿般的惊惧湛眸,更令他的记忆如潮水般纷纷回笼——他在楚暄日的府中作客,喝了杯有问题的酒后,便不醒人事;清醒之后,就是这样了楚暄日的妹妹,竟衣衫不整地躺在他怀中?8盟溃∷僭趺椿奶疲膊恢劣诹笥训拿米佣寂觯?
“这是怎么回事?”玄彻冷声问。他被陷害了么?
听见眼前相距不到几寸的薄唇吐出冷语,楚映月拼命告诉自己,这是个梦的希冀,在一瞬间全部被敲碎。
“这不是真的……”她还没嫁人哪!
“说,你们兄妹在摘什么鬼!”
没听清楚她失神的呢喃,玄彻坐起身,一把攫起震惊中的楚映月,以全然不怜香惜玉的力道,用力钳住她纤细的手臂,两人覆在胸前的丝被,褪到了他们腰间。
冷风袭来,楚映月错愕地看见自己的赤裸,让她的俏脸整个刷白;红润的唇瓣因惊吓而微张,逐渐转白;几乎到口的尖叫,因这突如其来的震惊卡在喉中,一点声音也发出不来。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说话!”她无辜的惧色,只是让玄彻更加恼火。
“呃……”楚映月因他的手劲,发出吃痛声。
要她说什么呢?
恐惧于他的暴喝,脑子一团混乱的楚映月,颤抖得说不出一句话。
“若是有所图谋,我会教你们兄妹生不如死!”他没有敛下力道,反而捏紧她的手臂,上头泛出一圈逐渐扩大的红痕。
“痛……”痛到楚映月以为自己的手臂就要被捏断了。
楚映月咬牙忍痛。拔也欢笔裁锤愎怼⑹裁赐寄保继欢剑∷裁匆庋运?
“装傻?你以为我看不透你们这些女人在想什么?”玄彻冷嗤,一把扯近纤弱的楚映月到他英飒的鼻端。
女人,他见多了,有哪个不想飞上枝头当凤凰K运堑纳硖迦±郑恍妓欠暧畛械淖炝常?
“我没有……”碍于他冷鸷的神色,楚映月恐惧地挣扎,直想往床榻内缩。
玄彻没有楚暄日长得虎背熊腰,也没有他来得粗犷,但冷戾的怒眸却让她打从心底害怕……一种难以言喻的害怕。
突然,房门咿呀的一声被推开,来人气呼呼地连珠炮开轰。
“我说月儿呀,你知不知道暄日那臭小子死哪去了?我正要同他说你的亲事,镖局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就是找不——”楚宝玉的声音乍止,定睛看了个清楚,响彻云霄的尖叫,席卷了整个镖局。
“蔼—”
第三章
“你必须迎娶月儿。”
大厅主位上,楚宝玉说话的同时,暗暗打量一脸轻傲矜淡的玄彻。
嗯,论相貌,他的确是一等一的男人,极品中的极品;论衣着,看起来也不是普通人家,论谈吐,更有超凡卓尔之气。
“事出必有因,我不可能无缘无故娶她。”玄彻绷着脸道。
那段记忆的空白,就是关键。他不可能要一个女人,会要得不明不白,一点印象也无。
一旁始终安静的当事者楚映月,已经因“失贞”的事儿郁郁垂首,现下又听见男主角不愿负责,头垂得更低了。
玄彻瞥了一眼楚映月,他不会不明白,对一个云英未嫁的闺女说这等话的严重性,想当然尔,也看见了她眼底的受伤。
该死!凭他的身份,大可一走了之,绝不是因为她眼里该死的难过!对,他会留在这里任那老女人提出要求,是因为他要弄清真相,还自己清白。
“还不就是你身为男人的劣根性!”楚宝玉也不是省油的灯。
“即使是男人,难道不会挑?”玄彻冷哼。
昨夜,他甚至连一丁点做那档事的“感觉”也没有!更何况,他绝不玩这种事后会哭哭啼啼要他负责的小家碧玉。
虽然,楚映月没有哭哭啼啼,但她的沉默,却更教他觉得碍眼!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家的月儿你看不上眼,所以是月儿主动投怀送抱?”楚宝玉拔尖嗓门儿,心中又转了个念头。
玄彻的样貌虽好,但那张嘴就有点不饶人了。?
“我说了,我、被、下、药。”
“玄公子,你口口声声说你被下药,是谁下的药?”
“你何不问问知道事实的人?”玄彻把鄙夷的眼光投向楚映月,语气中散发着天然浑成的气势,任谁都会选择相信他。“楚映月,难道不是么?”
楚映月猛地抬首,听了更是红了眼眶。
原来,玄彻把她当成一个苟且随便的女子了……“月儿,这是怎么回事儿?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楚宝玉着急地问。她可不希望侄女被吃干抹净后,还要不回一点公道。
楚映月用力摇头。拔也恢溃娴牟恢溃 ?
“你与楚暄日同谋用计陷害我,在酒菜里下药,故意赖在我头上,不对么?”
玄彻咄咄逼人,一字一句都鞭笞在楚映月的心上。?
“我没有!我醒来之后就是这样了,就是这样了……”楚映月面色发白,对玄彻妄下的断言感到羞窘。
他怎能这么对她……
对于女人看得比性命还重的贞节,他怎能如此污蔑?
“玄公子,月儿是我打小看大的,她不善欺骗,自然也不可能会做出你所言之事。”楚宝玉顿了顿。“你说月儿与暄日同谋,既然月儿不像在说谎,那就找暄日来问问,你意下如何?”
“正合我意。”玄彻挑眉。她早该这么做了,而不是质问他近两个时辰,连祖宗十八代都问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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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_5km分享 / 2014-07-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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