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娃娃美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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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娃娃美人鱼 作者:橘千奈
楔子
夜深了。
他逐一熄了房间的灯,走到女儿房门口时,却见五岁的女儿趴在床上,还在玩玩具枪,“娃娃,该睡了。”
“我要听故事!”她立刻从床头一排故事书中抽出一本,封面是趴在岩石上的美人鱼,她杏眼熠熠发亮,期待地望着父亲。
他无奈地叹口气,不感兴趣地望着女儿手上的绘本,终于还是走到女儿床边,将满床的布偶和玩具枪推开,坐了下来。
“你已经听这故事十三次了,还要听?”早知道就不要买这本书!每天晚上说着同样的情节,女儿不烦,他都快烦死了。
“要!我要听鱼的故事!”小女孩一口软甜的嗓音,教人难以拒绝,还指定故事进度,直接将书翻到人鱼去找巫婆的那一页。
他接过书,念了起来:“人鱼公主为了接近王子,决定变成人类。她去找巫婆,希望得到人类的双脚,巫婆说,要用她美妙的歌声来交换……”
“我也可以变成鱼吗?”一如前几次听到这情节时的反应,她第十四次提出相同的疑问,小脸闪耀着期待,“鱼公主用声音跟巫婆交换,爷爷常常说我声音很好听,我也可以用声音交换吗?”
妈妈最近在教她游泳,可是她一直游不好,如果变成鱼,就可以轻松学会游泳,还可以潜到海里呢!
“是人鱼公主,不是鱼公主。如果你找得到海底的巫婆,也许可以。”他存心逗女儿,“如果巫婆不要你的声音,要你从此以后不能吃甜点,才能换鱼尾巴给你,你还要吗?”
“啊?”她一呆,很认真地考虑起鱼尾巴和她最爱的甜点之间孰重孰轻,内心交战两秒后,很务实地决定——这个问题等找到巫婆之后再来烦恼,她催促父亲继续念故事,“然后呢?”
然后,人鱼公主换得了双腿,但要忍受每走一步,腿上如刀割的疼痛……王子以为邻国公主才是救他的人,决定和邻国公主结婚;人鱼公主黯然神伤,虽然姐姐们以头发向巫婆换来短剑,让她刺杀王子后,将血涂抹在脚上,就能变回原来的模样,但她不忍心伤害王子,于是化为泡沫,消逝在海上——故事结束。
他拍拍女儿,“好了,睡觉吧!”
小女孩乖乖躺下来,却一脸深思的模样,问道:“为什么鱼公主不跟王子说,她才是救他的人?她不能说话,可以写字啊!”
“嗯……也许人鱼公主不会写人类的文字吧!”
这倒是。可女孩的小脑袋还是无法接受结局。
“但是她那么辛苦才上岸,走路的时候脚又那么痛,为什么不把事情说出来呢?”她下了个五岁的智慧结论,“她好笨!”
“这么说,换成你是人鱼公主,你就不会这么做啰?”
“当然!我一定要把王子抢过来!抢不到王子就要变成泡沫死掉,以后就吃不到甜点,我才不要!”
“如果王子比较喜欢邻国公主,而不喜欢你呢?”
“那就让给她啊!”她潇洒地挥挥小手,跟着打个呵欠,“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个王子,灰姑娘有王子,睡美人有王子,白雪公主也有王子,还有一堆没有被写在故事里面的王子,我再去找其他王子就好了嘛!”
“但人鱼公主是因为爱上了这位王子,才和巫婆交换条件,若无法得到这位王子的爱,就会化为泡沫,别的王子,可不能解除巫婆的魔咒哦!”
“可是只要有王子的血,还是可以变回鱼啊!所以我就跟这个王子借一点血,抹在脚上,变回鱼的样子,回到海里面,继续吃甜点呀!”她又打个呵欠,困卷地阖上黑浓的睫毛,“嗯,明天早餐要吃布董…”
原来如此,一切以甜点为最高指导原则。
“感情,能这么简单就好了。”五岁的年纪,毕竟还不懂故事里那份刻骨铭心的无奈吧!他微笑地替女儿盖好毯子,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晚安,小公主。祝你梦里有吃不完的布丁,也祝你顺利找到你的王子,不必经历任何情爱的折磨。”
第一章
朝阳已升,光芒撒落人间,处处金黄灿烂。
杨昊礼骑着载满报纸的老机车,在一条巷子前停下。
今天是送报的最后一天了,这学期不小心排到几堂早上八点钟开始的课,送完报赶到学校上课,时间太过仓促,于是他另外找了份工作,以弥补送报的收入。
他提起装了二十多份各家报纸的大塑胶袋,跨下机车。
送报原本只需骑着车,将报纸送入订报人家即可,但这条巷子里有条忠狗,每回他骑车进来送报,就对着他狂吠,甚至在他走后还会继续大叫二十分钟,鞠躬尽瘁的忠心程度让居民受不了,后来他改以步行,总算让狗儿安静下来。
他刚踏入巷子,就见那条忠心耿耿的黑狗颈系皮带,坐在一扇红门前。
“早啊!”他将报纸投入信箱,友善地对狗儿打招呼。
狗儿两丸乌黑的眼直瞪着他,喉间发出低低吼声。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你再也不必一早就在这里盯着我。”他一直很喜欢狗,也颇欣赏这只忠犬,伸出了手,临别之际想拍拍它的头。
狗儿立即咧出一口森森白牙,狺狺咆哮,显然仍当他是敌人。
杨昊礼颇为无奈,“我真的不是坏人啊!”
他知道自己长得不够正派:方正的脸庞,黝黑的肤色,沉默寡言的性子更让他老端着一睑严肃,加上长年兼差打工锻链出的魁梧体魄,走在路上老被当成黑道兄弟,说他是大四学生,根本没人要信,连教授都常以为他衣服底下刺龙绣虎,是个狠角色,课堂上从不敢点他回答问题。
见狗儿始终充满敌意,他只好改而对它挥挥手,继续挨家挨户送报。
走到巷底,是栋五层的老旧公寓,一楼设有住户的信箱。
他抽出袋中最后几份报纸,塞入信箱,正要走出公寓,突然,一道细碎声音钻入他耳中。
声音极为细微,断断续续,他凝神听了片刻,才听出是哭声。
他走到楼梯间抬头上望,那声音更清楚了——委屈地抽抽噎噎,夹着呜咽的话语:“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甜嗽细柔的声音,似乎是小孩子。
现在才刚过六点,怎会有小孩子在哭?
杨昊礼没有犹豫,立即大步往楼上走。
越往上走声音就越清晰,他刚踏上往四楼的阶俤,就从楼梯缝间见到一只白嫩的脚丫子,脚底沾了脏脏的灰尘,随着哭声微微颤抖。
竟然有家长把孩子关在门外?
他怕自己的长相吓着孩子,略略蹲低了身躯,先从楼梯缝间观察情形。
就见一人坐在漆成蓝色的铁门前,穿着宽松的无袖背心、短裤,双手掩面,哭得正伤心。
杨昊礼一愣。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与腿,以一个小孩而言,未免太长了些,身形虽瘦,确实有些曲线……是个少女?
就见对方倚着铁门,哭道:“阿琇,让我进去啦……”
那饮泣的凄楚嗓音让他腿一软,险些跪倒在楼梯上,扶着把手站稳了,脸庞涌上微热——但他太黑了,根本看不出脸红。
好……甜的声音。娇软柔腻,让人骨头都酥了,若非对方此刻梨花带雨、哭得肝肠寸断,他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声色场所。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嘛,我不知道他对你那么重要……让我进去嘛,阿琇……”任凭少女苦苦哀求,门内始终静悄悄地没有声音。
她又啜泣起来,哭声不大,娇甜的嗓音哭得哑了,更带三分娇怜,教人心疼。
杨昊礼弄不清这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少女不像有伤,试探地问:“小姐,需要帮忙吗?”
康皙闻声止住了哭泣,放下双手,泪眼模糊中还以为是一截木炭在对自己说话,揉了揉眼,才看清是个黝黑的男人。
“发生什么事了?”杨昊礼这才看清楚了少女的容貌。她肌肤晶莹白腻,秀丽柔雅,纯稚无辜的模样像个落难的天使,一双杏眼哭得都肿了,更显楚楚柔弱,惹人怜惜。
“我做错事了,惹我的好朋友生气,她不让我进去。我要看的CSI都播完了,我上礼拜没看,今天重播要是没看到,就要等好久……”想到错过了最爱的影集,康皙更加泪涟涟,“我很努力反省,也一直跟她道歉,她就是不理我,三点多的时候把我赶出来……”
“你从半夜三点就坐在这里?”杨昊礼只听清了她最后几句话,拧起浓眉,“为什么没向邻居求助?”
“她说我要是敢吵邻居,就跟我绝交。”好凄惨啊!她昨天没吃晚餐,坐在这里喂蚊子,都头昏眼花了。
“所以她就让你一个人在外头待了一个晚上?万一碰到宵小怎么办?”不管是什么理由,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子都太过分了。
“我才不怕碰到坏人呢!”哪个坏蛋打歪主意打到她身上来,根本是找死。
康皙又揉了揉酸涩的眼,看着男人拿出手机拨号,“你在做什么?”
她还以为自己哭花了眼,看错了对方模样,原来他真是一副坏人的长相。虽然话声低沉温和,似乎不是坏蛋,但那副凶神恶煞的外表,还是让她忍不住开始回想警方十大通缉要犯的长相,怀疑他是否榜上有名。
“我连络了锁匠,他会来帮你开门。”杨昊礼讲了几句话,挂掉手机,顺道回覆了康皙问题。他还有好几条街的报纸要送,不能留在这里。
她似乎不怕他的一脸凶相,但他仍不敢太接近她,尽量放柔了语气,“那位锁匠是我的邻居,不会跟你收钱,他十分钟之内就会赶到,他开门之后,你就能进去了。”
啊,她碰上好人了!
康皙又哭了出来,这回是喜极而泣,“谢谢你!”
这声娇腻的道谢险些害杨昊礼又软了脚,他力持一脸严肃,朝她还带着泪花的小脸一点头,转身下楼。
十五分钟后,铁门终于开了。
送走锁匠,康皙立刻注意到客厅里开着的电视,她念念不忘的影集当然早就播完了,她痛心不已,加上饿得咕咕叫的扁肚子,只觉生平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此,几乎就要落泪。
忽见浴室门开了,刚淋浴完的朱洁琇走了出来。
康皙立刻必恭必敬地站好,小心观察着神色肃杀的好友。
朱洁琇是她母亲甘纱美亲信的女儿,因为父亲身在黑道,朱洁琇从小就在这圈子里成长,个性果断,强悍机警,国中时期就是独霸一方的大姐头,而且成绩优异,从没拿过第一名之外的名次,只在高中时因受伤休学过两年,之后仍考上大学,目前是电机系大二的学生。
母亲总夸朱洁琇是“模范黑道份子”,还钦点她担任她的护卫,但她与阿琇年龄相近,从小一起长大,与其说是主子与下属的关系,深厚的情谊更像是姐妹,可是,这一切在发生昨夜的事后,面临了重大考验。
“只要哭个几声,就会有男人来帮你了。”顶着湿淋淋短发的朱洁琇穿着小可爱与超短热裤,均匀健美的身段展露无遗,左边肩头满满的全是刺青,瞪着康皙一脸讨好的模样,冷冷讽道:“长得可爱就是有这种好处,是吧,娃娃?”
阿琇头一次用这么冰冷的口气叫她“娃娃”!
康皙直觉事情恐怕比想像中更糟,连忙深深一鞠躬,“阿琇,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请原谅我……”
“不要。”朱洁琇斩钉截铁地回绝,配上令一干黑道份子望之胆寒的凌厉眼神,决绝的态度比刀刃更锋利。
康皙一愕,泪水以千分之一秒的神速再度涌入眼眶,盈盈欲滴的纤弱模样,任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软化。
朱洁琇却仍无动于衷,还落井下石,“你哭啊!尽管哭啊!你三秒掉泪的功夫练得很好,也只有刚才那个笨男人,才会被你的眼泪骗了,以为你是个‘没三小路用’的小女生!”
这位身为“广海盟”首领爱女的康大小姐,以娇俏可人、纯良无害的长相,和一口媲美0204小姐的嗲软嗓音,十八年来黑白两道通吃——黑道中人知道她是甘老大的掌上明珠,都让她三分;白道中人以为她是只温驯可爱的小羊,呵护她都来不及了,更不会舍得伤她半根头发。
即使有人真要对她不利,她只需柔柔地哄对方几句,对方无不腿软如山倒——这是在她大小姐无意与对方交手的情况下,用来打发对方的一惯招式,因此还得了个“小甜甜”的外号。
至于不识她大小姐高抬贵手之德,还硬要找她麻烦的,没人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这些人坟上的草现在都有两层楼高了。
这位天之骄女自幼过的是众星拱月的日子,难免有几分骄纵,但当她胡闹得太过火,惹身边人生气时,她都会乖乖向对方道歉,不会要小姐脾气。
朱洁琇也被她气过好几回,但通常只要被她甜甜地、歉疚地唤声“阿琇”,她就是有媲美末日火山的怒火,也立刻熄灭了。
但这回实在太过分了。
朱洁琇冷冷看着康皙泪珠滑落两腮,却压抑着不敢哭出声,显得非常自责,她暂且抑下怒气,淡淡问道:“你在外面哭了三个小时,是因为觉得很对不起我,还是因为错过你最爱的CSI?”
康皙泪水一顿,红肿的杏眼闪过心虚,立即辩解,“当然是因为你……”
“当然是因为我害你没看到节目,是吧?!”来不及了,她看到那个心虚的眼神了!
朱洁琇怒火陡升,脚一抬踹翻了椅子,怒吼道:“你这个死白目!那个装满死人、尸块、凶杀案的恶烂节目,比你破坏我的约会更重要吗?!啊?!”
完蛋了,一向稳重的阿琇竟然爆发成这样。
康皙额冒冷汗,小声道:“阿琇,你说过我们不可以太吵,这样会给邻居坏印象,以为我们黑道的人都这么差劲……”
“我才不管他妈的什么坏印象!”暴烈的吼声震得老旧的屋子簌簌震动,“什么人的印象都比不上他对我的印象!他对我有印象吗?没有!都是因为你这个白痴,现在他满脑子只有你!只有你!”
康皙只能呜咽,“对不起嘛,我真的不知道你和他是那种关系……”
昨夜她从爷爷那边回来,想买点宵夜,意外碰到阿琇和她几个桥艺社的同学,她只是说了句:“可惜面包店关了,不能买蛋糕当宵夜。”那人就自动插话,跟她聊起甜点来。
她最爱的就是甜食,和对方越聊越起劲,连阿琇何时离开都没注意,直到回到租屋处,阿琇火山大爆发,她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那个黝黑寡言,一谈到甜品却滔滔不绝的管姓毕业学长,原来是阿琇的心上人!
上帝明监啊!她根本不知道,一向豪爽干脆、把男人当作垃圾踢来踹去的阿琇,在心上人面前竟然会害羞;阿琇和他连话都没说几句,表情也一直冷冷的,她还以为阿琇看对方不顺眼。
“不必再解释了。”朱洁琇脸色阴沉。
学长回桥艺社的次数不多,她从大一加入桥艺社,至今也只见过他四次,他个性孤僻,很少参与社团活动,昨晚还是第一次答应和大家出来吃宵夜,却给娃娃这个笨蛋破坏了!
其实稍微冷静下来后,她也明白,这番暗恋心事只有自己知道,不能怪康皙,可一想到学长今天就要回国外的研究所继续念书,这一去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她就想喷火烤焦这个白痴小甜甜!
“我要支持老大选德少爷当继承人!”朱洁琇怒道。
康皙大惊失色,“不行!你不可以支持六百——”
“为什么不可以?”她冷瞪着扑上来抱住自己的康皙,“你这个笨蛋阿斗,难道会比康德六百更适合当老大吗?”
“我当然比六百适合!”最支持自己的阿琇若转而支持她弟弟康德,教她脸往哪儿搁?一想到那小子铁定会猖狂地来向她示威,她就想撞墙自杀!
“你这么紧张,是因为怕失去我这个朋友,还是怕首领的位置落进德少爷手里,太没面子?”康皙姐弟俩从小就有非凡的竞争意识,广海盟首领之位更是两人最大的争夺标的。
见康皙一呆,俏脸闪过被说中的心虚,朱洁琇怒火再起,冷笑道:“那你就没面子吧!反正没面子的是你,又不是我!”
“我、我什么都愿意做!你要我怎么补偿你都可以,你不要支持六百啦!”康皙声泪俱下,死命抱住朱洁琇,“求求你,阿琇!”
“你要怎么补偿我?”朱洁琇望着窗外晨光,幽幽道:“他……他今天早上就要出国了埃”
康皙抬起泪光晶莹的小脸,努力抓住这一丝希望,“我们去炸飞机,把他拦下来!”
“你白痴啊!炸死他怎么办?!”真想一拳赏给这个笨脑袋!有时聪明狡诈,有时又笨成这样,真怀疑这颗漂亮头颅里是不是少了哪根螺丝?
“我、我的意思是劫机啦!反正我们广海盟人多……”
“所以就硬把他拦下来,耽误他回去念研究所的课程?真这样做了,你想他对我这个人会有什么感想?”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以前我做错了,你都会让我有赔罪的机会啊!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只要你说个条件,我一定做到……”
“小甜甜”的外号可不是浪得虚各,康大小姐杏眼含泪、楚楚可怜地这么软声一哀求,朱洁琇已成化石的心肠又有了一丝裂缝,沉吟片刻后,道:“好,我就给你弥补的机会,条件是——把他从美国带回来。不准干扰他的课业,也不准动用我们广海盟的人手,或使用任何胁迫的手段;还有,绝对不准向他透露关于我的任何事,只要你能遵守以上的限制,并且在两个月内让他回国,我就撤回前言,不帮德少爷。”
这条件太苛了!
既不能让管学长的课业中断,又不能动用广海盟的人力、物力,还不能解释找人家回来的原因……莫非要她直接跳海游到美国找人?
那她至少需要一条鱼尾巴,就像她小时候梦想过的人鱼公主,以便在海中自由来去,否则很可能还来不及见到“王子”,就溺毙在太平洋里。
唉!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时间想这种无聊事?重点是,她怎么可能在如此克难的条件下,把管学长带回来?
可一想到阿琇要倒戈向康德那方,康皙的斗志就熊熊燃烧。她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老弟铁定会嘲笑她一辈子,这口气她绝对咽不下!
可光有斗志,有个鬼用?她想不出怎么做呀!
不能动用广海盟的资源,等于是拔去了她的羽翼还逼她飞,她除了在地上呆望着天空,还能有什么作为?
严酷的条件给了康皙沉重打击,竟让一夜没睡的她睡意尽失,幽魂般飘到学校,去上一堂前几天才加签到的课。
她一踏入教室,就觉气氛有异;教授还没到,学生们没特别吵,也没特别安静,足以容纳百人的大教室里,约有三十多人……全挤在教室左边。
这堂课的同学们感情这么好啊?挤着坐不热吗?
而教室右半边只坐了一个人,那人穿着灰色T—shirt、牛仔裤,皱眉的模样犹如股市今早狂跌五千点,害得他血本无归,随时准备砍人泄愤。
啊,不就是早上帮她叫锁匠的、好心的通缉犯先生吗?她以为他是社会人士,原来还是学生啊!
康皙慢慢地踱了过去,“早安。”
正在计算这个月收支的杨昊礼没料到会有人敢走近他三公尺内,讶异抬眼,就见两只红肿金鱼眼正好奇地对着他瞧。
“早上很谢谢你。”甜软的嗓音一出口,三十多道目光立刻惊异地朝她射来,宛如看到小羊主动走到大野狼身边。
康皙隐约明白了教室内俨如楚河汉界的对垒情势是怎么回事,但她从小在广海盟众叔伯的呵护下长大,长相凶恶的人早就见多了,但表面的凶相与内心的邪恶她还不至于分辨不出。
她泰然在杨昊礼前面的位置坐下,道:“没想到你也是我们T大的学生耶!你跟我一样是大一吗?”
“我大四。”他只当早上的事是偶发事件,送完报纸就抛诸脑后了,没料到会与她再见面。
这么娇俏柔弱的女孩,应该是会对着小猫小狗尖叫“好可爱”,神经也属于多愁善感的纤细类型,她见到他没惊骇地逃走,已让他相当讶异了,还主动找他说话,似乎真的不怕他。
而且,她还好奇地猛盯着他看,不太习惯与陌生人接触的他反倒不自在起来,避开她目光,随口问道:“你朋友没再为难你吧?”
“有。”康皙委屈地垮下小脸,“她开出了好可怕的条件,说我做不到的话,就要跟我绝交。”投入她弟弟康德的阵营,等于她们将近二十年的友谊全都付诸流水了。
“那你就好好努力吧!”他不善应对,而她显然相当健谈,正是他最感棘手的类型,于是将帐簿移到桌子底下,继续清算帐目,不打算和她交谈。送报的工作停止后,家教多兼了一个,如此一来,车行的工作势必有影响……“你……”没过几秒,甜甜的嗓音试探地响起,想抓住他的注意。
杨昊礼抬眼,微微蹙眉,“还有事?”
“你……”本想问他在桌子底下写些什么,可他这么一皱眉,康皙虽认定他是面恶心善,还是有点吓到,她端出最甜美的笑容,改问道:“你这么黑,是故意晒的吗?”或是你妈生你的时候喜欢吃章鱼、墨鱼、酱油、仙草?
“算是吧!”简洁的回答,明显不想和她多谈。
“算是?什么意思呀?”管学长算是相当黝黑,他却更黑,以致于他说话时露出的白牙,可谓“万黑丛中一点白”,还真有些刺眼呢!
“我在打工,常常在外面跑。”
“为什么要打工?你很缺钱吗?”
“嗯。”这问题就太私人了。杨昊礼迟疑地应了声,瞥见教室另一边的同学们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看着她的眼神都在说“这个可爱的学妹好勇敢哦”,见他目光射来则立刻转头回避,仿佛多看他几眼,他就会扑过去咬人似的。
见他脸色微沉,康皙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想到什么就顺口问了,不是故意要探你隐私,你不方便说就别理我。”
“嗯。”他又应了声,颔首表示接受她的道歉,低头继续计算帐目。
哇,还真的不理她了。
康皙始终挂着笑的脸蛋不由得微僵。很少有人在她的笑脸之下还能摆着一脸酷样,无动于哀,沉默寡言的程度,比管学长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怀疑地摸摸自己眼皮。是不是今早哭得太厉害,把眼睛哭肿了,破坏了她一向完美无瑕的笑脸?
他脸庞线条刚硬,宛如一块被匠人一斧一斧劈成的原石,五官是毫无雕饰的粗犷,拆开来看倒也不错,可惜组合起来就成了“我是黑道”的标准长相,健壮的体魄媲美“阿诺三碗米糕”,若再换上丝质黑衬衫,挂上几条金项链,活脱脱就是他们广海盟在舞厅、PUB外站岗的兄弟啊!
撇开予人的凶恶感觉,他的长相其实挺有味道的,独特而耐看。她格外欣赏他的眼——眼神明亮坚毅,清澈的眼神显示出正直的性格,也就是凭此,她才敢断定他不是“同道”——“同为黑道”之人。
管学长不如他黝黑,相貌也比他斯文多了,体格则是他较为魁梧,目测至少有一百八,和管学长一样都像个运动员。管学长放着优等身材不用,选了桥艺社这种非体育性的社团,不知眼前这位大四学长的兴趣是什么?若也对桥牌有兴趣……有了!
杨昊礼很想埋头计算数字,可有道灼灼视线猛盯着他看,他实在难以专心,只得再度抬眼,疑惑地注视着她蓦然发亮的小脸,“还有事?”
“可以跟你借笔记吗?这堂课我不久前才加签到,不知道前几堂老师上了什么内容。”
既然两位学长如此相似,与其千里迢迢把那位连全名都不知道的管学长弄回国,不如从眼前这个学长下手,将他介绍给阿琇,如果阿琇也喜欢他,她不就省下一件大麻烦?
杨昊礼虽觉得她那可疑的算计神情是针对自己而来,还是没多问,将笔记给她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谢谢。”
康皙没翻开笔记本,心思早已飘远,盘算这项计划的可能性……第二章省事归省事,事关好友的幸福,绝对有必要进一步评估。
于是康皙跷掉了整天的课,偷偷跟着杨昊礼,却发现这位学长竟然一天九节都排满了课,累坏了她这个从国中就有“跷课小天使”之名的康大小姐。
好不容易捱到七点下课,她尾随他来到车棚,赫然发现他的代步工具是机车,幸好她有脚踏车,而他车速不快,她拚命跺脚踏车,总算还追得上。
停下来等红灯时,康皙不免在心中感叹:唉!阿琇还说她哭是因为电视节目没看到,她怎能这样误解她呢?她是很难过影集没看到,但更难过破坏阿琇的姻缘呀,正因为是好友,才会慌得哭了,也才会认真想要弥补啊!
瞧,她还骑着脚踏车追机车呢!没有一定的交情,岂能请得动她康大小姐做这么累人的事?
灯号转绿,康皙立即踩动脚踏车,岂料踩了两下,脚下传来异感,她低头一瞧——居然“落链”了!
她傻了眼,后头的车子不耐烦地按她喇叭,她只得将脚踏车牵到路旁,眼睁睁望着杨昊礼骑着机车的身影转过街角,消逝在她眼底。
“昊礼,回来啦!”机车行里,李锁匠正在和杨父下棋,一手握着茶杯,向进门的杨昊礼招呼着,“我那老车又得换机油了,麻烦你啦。”
“我马上换。”杨昊礼放下背包,“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杨父笑道:“我这老头子捱不了饿,你李伯伯炒了几道菜,就把晚餐解决了,还帮你留了菜。”
年逾五十的杨父眉目清秀,又因久病而苍白,更添几分书卷气,与杨昊礼不像父子,倒像对兄弟。
多年前一场车祸,让他失去妻子,身体健康大不如前,行动不便,连车行的工作也无法负荷,幸好当时才念国中的杨昊礼一肩扛起家务,打工贴补家用,支撑父子三人的生活。
“是啊,我又藉机在你们家白吃白喝了一顿。”李锁匠呵呵笑着,道:“昊礼啊,早上那女孩儿,你怎么认识的?”
“我不认识她……”一开始是不认识,现在却不能算不认识了。杨昊礼迟疑了下,解释道:“我早上送报时,发现她在公寓里哭,她说被锁在门外,所以才请你过去帮忙。”
“什么女孩?”杨父插话。
“是个十几岁的丫头,长得可标致了,嗓子甜甜软软,比刚做好的红豆年糕还软呼,教人甜进心坎里啰;我去的时候,她两眼红肿,还一直跟我道谢,真让人心疼。”李锁匠摸着花白短髭,揶揄道:“若非我知道昊礼的为人,还以为他欺负了人家呢!”
杨昊礼淡淡一笑,也不解释,将门外李锁匠的车牵了进来,准备换机油。
李锁匠又道:“阿礼,你升上大四,明年夏天就要毕业了,这精华的大学四年就这么全奉献给书本,不觉得少了点色彩吗?好歹这最后一年,交个女朋友,让你爸看看吧!今早那女孩儿就不错……”
“啊!”机车行外传来惊喜叫声:“你在这里!”
杨昊礼闻声手一颤,刚打开的机油泼了点出来,他讶异地看着门外的康皙。
康皙牵着脚踏车,微喘着拨开被汗水濡湿的发丝。脚踏车突然坏了,于是她牵着脚踏车转过了他消逝的街角,一方面不死心地想继续找他,一方面想找家店修车,沿路张望,就这么好运,让她找到他了!
“我还以为跟丢了呢……”察觉说漏嘴,她连忙掩住嘴巴,好奇地往机车行内探看,“这里是你家?”
相当狭小的机车行,铁架上摆满了零件和工具,空气中满是机械、机油的味道,虽难免有些污渍,大致上整理得很干净。见屋内有早上才见过的锁匠,她招手道:“李伯伯,早上谢谢你了!”
“好说好说,进来坐坐吧。”李锁匠瞥了愕然的杨昊礼一眼,暧昧地掩口偷笑,以肘顶了顶杨父,“她就是今早昊礼打电话叫我去帮忙的女孩儿,怎么样,很可爱吧?”
杨父惊喜地点头,看着康皙走进车行,好奇地东看西望,粉雕玉琢的秀丽模样,让这个敝旧的机车行犹如小庙迎进了菩萨,蓬荜生辉。
康皙看着一脸教书老师模样的杨父,又回头看着杨昊礼,“你是他哥哥吗?”
杨父笑眯了眼,“我是他父亲。”
“骗人!”她惊呼一声,又连忙摇手,“不、不,我不是说你骗人,只是你……你好年轻。”只有两分是讶异这位父亲太年轻,其余八分是因为——这两人一点也不像父子嘛!
杨爸爸斯文儒雅,比学校里的教授还有书卷味儿;学长却像个一手乌兹、一手黑星,冲进银行叫大家统统趴下的抢匪。
只能说,遗传真是神奇的东西啊!像她跟她父亲像了个十足十,学长却跟他父亲一点都不像。
康皙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学长都大四了,我没想到杨伯父会这么年轻,一时讲错话了,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杨父对康皙非常有好感,看着兀自低头换机油,对来访的少女视若无睹的儿子,道:“昊礼,人家来找你,你也该招呼人家一下吧?”
“我不是特别来找学长的啦,只是刚好路过。”康皙连忙解释。她是偷偷跟踪他回来的,可不能被发现了。
她走到杨昊礼身畔,“学长,你会修车啊?”
“你来做什么?”父亲与锁匠殷殷期盼着会发生什么的模样,让杨昊礼有些困窘,眉一蹙,不善的面相更显得凶狠。
“我脚踏车‘落链’了,我在找店修理。”呵,天衣无缝的理由。
“这里是机车行,不修脚踏车。”他沾着脏污的手朝马路对面一指,“那边有脚踏车店。”
康皙一愣,杨父不悦道:“昊礼,你就帮她修一下,天都暗了,牵车过马路很危险的。”
“没关系啦,我也知道对面有脚踏车店,只是刚好看到学长在这边,过来打声招呼而已。”康皙连忙为杨昊礼说话,见他始终背对着自己检查机车,不由得深感挫折。
这是头一次,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甜美笑容,完全无用武之地;杨昊礼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就算突然变身成妖怪,他大概也不会察觉。
不管!他看不看她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今晚的目的——调查他的一切。
康皙拉了把椅子自行坐下,稍稍整理了下满肚子的疑问,道:“学长,你喜欢打桥牌吗?”
这是什么问题?杨昊礼眉头皱得更紧,“我不玩牌。”
糟糕,第一个问题就没好答案。“为什么?”
“我事情很多,没时间玩。”
一旁的李锁匠插口:“昊礼是个乖孩子,除了上课和顾车行,空下来的时间都在打工,有什么工作都做,认真得很呢!”
杨父也道:“我身体不好,昊礼从国中开始就天天打工赚钱,照顾我和他弟弟,他的学费,也是他自己赚来的。”
这是干嘛?迫不及待把他的底细都掀出来,介绍身家?
杨昊礼回头瞪了父亲与李锁匠一眼,两个老头儿一同咧嘴朝他笑,又一脸盼望地看着康皙的反应。
康皙相当讶异,“你从国中到现在都这样过日子?好辛苦啊!”难怪晒得这么黑,看来他做的多半是劳力工作,似乎家境也不太好,不知阿琇会不会介意?
见杨昊礼还是不理她,她再接再厉,又问:“你喜欢甜食吗?”一讲到她的最爱,话匣子就打开了,“我很喜欢耶!特别是巧克力,基本上加了巧克力的食物我都喜欢,不过我最爱的还是焦糖布丁,只要尝过一次……”
“我不吃甜食。”听她说了这么多话后,他知道她的声音不是刻意装的,而是天生如此,和她的人一样娇娇软软,教人一听就心情愉快,即使觉得她突然跑来很莫名其妙,可也无法下逐客令。
“你不喜欢啊?”康皙难掩失望。
果然,女生之中要找到同好很容易,男生就难了,昨晚那位管学长还是她碰到的第一个异性同好,而他……不对,现在是在帮阿琇确认交往对象,跟自己的喜好无关!何况他不喜欢甜食正好,她才不会跟他一聊就没完没了,又惹阿琇生气。
康皙很快收拾满心失望,问出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杨父与锁匠异口同声,还加注解,“昊礼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
杨昊礼再回头瞪了两人一眼,眼角余光瞥见她一脸期待、好奇的神色,简单的两个字突然有些难以出口,“……没有。”他脸庞不由得微微发烫,可惜肤色太黑,一点异状都看不出来。
她为何问他这问题?该不会是……不可能!以她的条件绝不缺少追求者,他这长相老是吓哭小孩,她怎么可能看上他?
可看着她一脸满意至极的模样,显然很高兴得到他名草无主的答案,他有些无措,迟疑了下,将她的脚踏车牵过来修理,好让自己继续忙碌,不必直接面对她的问题。
康皙正想探问他喜欢哪一类型的女孩,忽见店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年,踏进店内。
“我回来了。”杨以信瞥见哥哥在修脚踏车,讶异道:“这谁的车啊?”
“是我的。”康皙举手承认,“我路过这里,车刚好坏了,学长正在帮我修。”这少年跟杨父就相似多了,应该是杨昊礼的弟弟吧!
杨以信冷冷瞧了陪笑的柔美脸蛋一眼,“这个讲话声音像色情电话的女人是谁?”
“以信!”三个声音一同斥责,包括杨父、李锁匠和杨昊礼。
杨昊礼皱眉道:“她是跟我上同一堂课的学妹,叫作康皙。”
“康皙?”杨以信对这种娇软如麻糬,一看就知是爱哭鬼的女孩向来没好感,嘲弄道:“你该不会有个兄弟叫乾隆吧?”
“我是有弟弟,不过他不叫干拢”而且她是广海盟呼风唤雨的康大小姐,跟史上明君“康熙”完全扯不上关系,不过,胆敢对她无礼?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板——不行!在拉拢杨昊礼、把他介绍给阿琇之前,她不能和杨家的任何人翻脸。
康皙吸口气,维持住甜甜笑容,一脸单纯无辜加诧异,扔出一颗手榴弹,“你怎么知道我的声音像色情电话?你打过吗?”
“我……”杨以信语塞,转头向哥哥撂话,“你要是找这种女生当女朋友,我绝对反对到底!”他说完大步往屋内走。
“等等,以信!”杨昊礼发现弟弟制服背后全是泥沙,还破了几个地方,口气严肃,“你又和人打架了?”
“有人在校门口拦截我,我不还手,难道要乖乖被揍吗?”
“你一开始若不去招惹人家,谁会找你麻烦?”有康皙在场,杨昊礼不想让弟弟难堪,只淡淡训诫,“别再和你那些同学鬼混了,好好念书……”
“我跟山仔他们才不是鬼混!”杨以信勃然大怒,“我们是生死之交,是讲义气的好朋友!有人欺负我们其中任何一个,其他人都会帮忙出气,这是好朋友之间的义气,不是鬼混!”
你这小鬼懂什么生死之交,懂什么义气?康皙在心底轻嗤。
杨昊礼语气严厉起来,“和同学打架滋事,一起被学校记过,算什么义气?你还是学生,你的本分是念书,不是……”
“像你这种只会念书和打工的书呆子当然不懂义气!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杨以信吼完便冲上楼,十七岁的背影充满不驯与火气。
杨昊礼僵着,紧握着扳手的指关节泛白,紧绷的面孔因怒气更显凶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与失望。弟弟本性不坏,但交上了一群好勇斗狠的朋友,每次谈到这话题,最后总是结束于争吵,不了了之。
完全插不上话的杨父与李锁匠则相对无语,屋内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康皙识相地起身,“我还是去对面修车好了……”
目中无人的死小鬼,竟敢说她的声音像0204小姐?
她康皙从来都是被众人捧在掌心上呵护,几时受过这种冒犯?若非杨昊礼等人在旁边,她绝对当场让那小鬼见识广海盟大小姐“小甜甜”的实力!
不过因祸得福,杨昊礼坚持为她修好脚踏车,还为杨以信的无理态度跟她赔罪,他总算多和她说了几句话,算是个好的开始。
真是人不可貌相哪!杨以信对他大吼大叫时,她还以为他这个哥哥会冲过去揍人,都准备好助他一臂之力……呃,都准备好拦阻他了,没想到他却忍下来,这等宽大心胸,让她佩服不已。
她弟弟要是敢对她这样吼,她早就一举“猫”过去,包管他吃不了兜着走!
康皙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租屋处,一开门,就见到那张她很想“猫”一拳的脸庞——“晚安啊,笨蛋老姐。”康德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国三的他容貌俊秀,细框的金边眼镜让他更显斯文,修长身躯已有了几分成人的雏形,此刻唇畔一抹似笑非笑的嘲弄弧度,看起来加倍欠揍。
又是一个死小鬼。
康皙扔下背包,没好气地瞪着弟弟,“你来干嘛?”
“你以为我爱来啊?是爸叫我来传话,他说最近治安不好,你和阿琇两个女生在外面徂屋,他不放心,叫你搬回家去祝反正T大跟他的医院距离不远,他可以天天开车送你上下课。”康德挑衅地瞄了姐姐一眼,“其实,你不去招惹别人,人家就谢天谢地了,谁敢来欺负你?”
“说得也是,只有你这种‘没人要’的笨小孩,才会笨到来招惹我。”康皙冷笑,满意地看到弟弟变了脸色。
这小子幼时“男女不分”,老对着他们俊美无俦的父亲叫“妈妈”,严重触犯老爸的忌讳,老爸一怒之下差点把他拿去垃圾堆扔了,虽然后来保住小命,却从此在父亲面前失宠,她这个姐姐于是轻松占尽父亲的疼爱,不管发生什么事,父亲一定站在她这边。
“要比笨,我还比不上你。”被姐姐踩中痛处,康德立刻反唇相稽,“你这个考试老是吊车尾的笨蛋女。”
“吊车尾又怎样?我还不是考上大学!”
“是啊,瞎猫也有碰上死耗子的时候,你以为这种拘屎运能持续多久?还妄想当我们广海盟的首领,让你当首领,大家都变成笨蛋了。”
“功课好就了不起吗?分数又不代表一切。我倒是好奇,大家是想要一个讲话声音如黄莺出谷、仪态优雅、人见人爱的美少女当老大,还是想要一个看到蟑螂就吓得吱吱叫的俗辣老大?”她伸手入口袋,握住钥匙。
她特别挑了玩具蟑螂当钥匙圈,就是为了随时可以吓这个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小强”的弟弟。
“那……那是以前,现在我不怕了。”康德俊脸涨红,嘴上说得硬,还是防备地退后了点。
“既然不怕,你干嘛躲那么远?更别说你的枪法烂得连十公尺外的大象都打不到,说你是黑道份子?哼,简直让人笑到牙齿都掉光!”
“我枪法没那么烂好不好?!”康德彻底被姐姐激怒,使出杀手锏,“就算你枪法比我好,爸又疼你,妈还是比较中意由我接任。”
这记重击轮到康皙吃瘪,她不服地道:“妈一向很尊重爸的意见,只要爸肯……”
“问题是爸根本就不肯啊!他怎么肯让你这个宝贝女儿去跟人家打打杀杀?”他幸灾乐祸地看着姐姐转青的脸色,再补上一记重击,“何况你的声音算什么黄莺出谷了?根本是应召站的老鸨,让你当老大,人家还以为我们广海盟转做色情行业……”
康皙抓出钥匙圈,吼道:“六百,很久没打架,你皮痒了啊?”
康德立刻跳到沙发后,“要打就打,怕你我不是男人!”
“好了,两位。”朱洁琇从厨房端了盘水果出来,拦在这对从小打闹到大的姐弟之间,“拜托别在这里打架,房东很讨厌人家破坏家具。吃点水果降火吧!”她看着康皙,“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下午不是没课吗?”
“我遇到一个人。”不愿此事被弟弟知道,康皙狠狠瞪了他一眼,拉着朱洁琇溜进自己房间,关上门,郑重地低声问:“阿琇,你为什么喜欢管学长?”
朱洁琇一愣,“为什么问这个?”
“你别管,告诉我嘛!你为什么喜欢他?因为他也会打牌?还是因为他沉默寡言?”
她得先弄清楚阿琇喜欢管学长哪一点,才能比对杨昊礼是不是符合阿琇的标准,免得最后介绍两人见面,阿琇却不喜欢对方,白忙一常“这……”一向有话直说的朱洁琇罕见地脸红了,“我也不知道。”
“怎会不知道?他一定有某些地方吸引你吧?”
“其实,像他那样的人我不是没见过,比他更出色的人也不少,可是……只有他,让我有奇妙的感觉。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未说完的话消失在唇畔羞怯的微笑中,叱吒黑道的广海盟“红雁堂”副堂主朱洁琇,一碰上生平首次的暗恋,难得露出小女人的模样。
有说等于没说。康皙思索了下,决定换个方式问:“那,如果管学长家里经济情况很……不好,你不介意吧?”
“不好?他父母都是教师,虽然不是很富有,也算是小康……”
“这是打比方嘛!喏,如果管学长突然变得更黑、更魁梧、更少讲话,你还是喜欢他吧?”
“你是什么意思?”朱洁琇直觉有异。
“呃,是这样的,我今天遇到一个很像管学长的人,我觉得你们看起来很适合。”见朱洁琇变了脸,她连忙解释,“我当然记得早上答应你的条件,可是那个人真的不错,我觉得很适合你,既然他那么像管学长,说不定他会给你和管学长一样的感觉啊!”
“怎么可能?他们是不同的人!”
“为什么不可能?你第一次见到管学长就喜欢他,而且你和他没说过几次话,对他的了解也有限,换言之,你很可能就是喜欢他那型的人,所以另一个和他很相似的人,说不定你也会喜欢啊!”
俗话说:“没鱼虾也好。”没正品……呃,仿冒品……不不,相似品也可以吧?反正阿琇是第一眼就喜欢了人家,说不定她就是喜欢这型的,对方姓管姓杨,也只是“型号”稍有差异嘛!
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一时教朱洁琇难以反驳,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皱眉道:“娃娃,你根本没谈过恋爱,哪来这些奇怪的理论?”
康皙可理直气壮了,“你也没谈过恋爱,怎么知道我的理论不对?”
一时间两个女孩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语。
“总之,我会负责把那个人调查清楚,保证你一定喜欢!在我把管学长找回来之前,你就先将就一下这个‘备胎’嘛!”重点是,万一真找不回远在天边的正牌王子,阿琇又对这个通缉犯……呃,对这个“与正牌王子很像之坏人版”王子动心的话,她这条不大会游泳的人鱼不就省事了?
“你可别想拿这个‘备胎’,就把我应付过去。”
哎呀,才刚打好如意算盘,就被识破了。
康皙撒娇地挽住她的手臂,“事关你的幸福,我当然不会随随便便拿个备胎给你就算了。这个备胎,我当然也会好好检查过,没问题才送到你手上喽!”
第三章
杨昊礼将最后一箱杂物搬入教授的新休息室,问道:“老师,还有什么要搬的……”见教授正在讲电话,他立刻闭口。
化工系的王教授掩住话筒,“还有一些书,我自己搬就可以了。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没关系,我搬完再回去。书在哪里?”他从大一起,每天课余都会过来帮教授处理事情,名为助教,其实什么杂务都做。
王教授摇头,笑道:“昊礼,我知道你做事认真,不过今天就算了。”朝窗外一指,“你女朋友还在等你呢,不是吗?”
杨昊礼一怔,瞥见树下他想刻意忽略的身影时,眉头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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